忽略未执烈那一闪即逝的惊讶眼神,林辉夜又接着刚才的话语道。既然我要投奔赤国,自然要看看赤国是否值得我去。为什么想来投奔赤国。似乎在考究林辉夜的话,未执烈问道。因为,磐朝没有我的安息之所了。林辉夜道。此次我向父皇请求出征,就是想要借机远远的逃离磐朝的土地,开始我全新的生活。身为磐朝的第一公主,你为你这么说,我便会信你?未执烈不屑道。我说我的,你听你的。林辉夜幽幽的盯着未执烈的瞳,一字一句道。信不信全在你,不由我来掌控罢?未执烈不答,等林辉夜继续说。实际上……是我杀了我的两位皇兄。因为他们对我不好。林辉夜平淡道,仿佛在叙述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未执烈不知道那不好到底代表着什么,居然能让林辉夜痛下杀手,但他知道,林辉夜并不是什么心软的女人。不……他甚至觉得林辉夜绝狠。未执烈静静的听,林辉夜缓缓的讲。她声音轻柔,悠远而冷淡。记得那天……天色很黑,黑得……跟今夜一模一样。我刚杀了三皇兄还未离开,就被来找他的皇妹撞了个正着。皇妹被我吓呆了,好半天才向外跑,哭着喊着说我杀人了。我本想杀人灭口,却终于没下去这个手,可是……却不料我的皇妹竟在我停住剑刃的那一瞬,疯了。从那天开始……我就天天做恶梦,梦见皇兄全身是血的站在我床头,什么也不说,就看着我。又梦见我疯疯癫癫的皇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害死皇兄,还要杀她。你……听着林辉夜的叙述,未执烈一度感觉身处冰窖。他觉得林辉夜所说的一切都荒诞且离奇,却又透着难以抗拒的真实。但是,我依旧怀疑皇妹是不是真的疯了,我防着她,怕她在找寻一切时机将我除去。就像这回的机会真的很好,我远在天边,她要想对父皇说些什么,我也无能为力了。林辉夜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所以?所以为了逃避整日的噩梦和威胁,我不想再待在皇宫里了,毕竟我即不想要那皇位,而且还是一位女子。林辉夜淡淡道。我只想跟着自己喜欢的人,过那人想要的日子罢了。你做这么多,却只是想安稳的生活么?未执烈虽这么问,却怎么也忽视不了林辉夜的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她真的这么想。我乃磐朝第一公主,对磐朝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然林辉夜却并不答,只是问。我允诺帮你攻下磐朝,你赏我一日自由,如何?听了林辉夜的话语,未执烈静默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见未执烈这反应,林辉夜又补上一句。还是……执烈殿下害怕我?这问句显然刺激到了一向高傲的未执烈。林辉夜只听未执烈道。林辉夜。是你自己不要不杀的保证。我允你,若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便赏你一日自由。若你骗我,我立刻就杀了你。辉夜……悉听尊便。林辉夜在华贵的被褥中一蜷,柔声道。未执烈见她似乎是笑了,那静谧的容颜仿若聚拢了夜月的光辉,美不胜收。猫儿一般……就这么看着林辉夜半响,未执烈的心头忽而有这么句话一闪而过。他赶忙摇摇头,将那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转身离去。乌澜!未执烈一回到自己的府邸,便呼唤那人的名字。属下在。只见那女人如同鬼影一般轻飘飘的从黑暗处走出,她微微低着头站在未执烈身边,候着。你说林辉夜的两位皇兄死了,一位皇妹疯了?是。乌澜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未执烈冷着一张脸,道。殿下为何问及此事?听未执烈忽而关心起此事,乌澜不解。你只管告诉我便是。磐朝二皇子林皓兮病死于皇族世代的顽疾,但据说是因毒引发,有人刻意而为之。三皇子林修泽在远征去为林皓兮取药引的前一夜被人一剑毙命,至今未查出凶手。公主林涵钰也于林修泽被刺杀的那一日,疯了。乌澜轻声道。林修泽死的时候,林辉夜在哪。就在现场。乌澜继续道。据说当时的辉夜公主怕得一直哭,而涵钰公主,疯了。怕得一直哭?听到乌澜的形容,未执烈忽而笑了起来。殿下?如果说传闻中的林辉夜是那样一个柔弱之人,那我倒是宁愿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了。未执烈笑,他侧身轻声对乌澜道。乌澜,明日带林辉夜去看我们的军队,顺带也看看府邸。殿下?!这……见未执烈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乌澜鲜有的惊讶道。我答应她的。第二日一早,乌澜就侯在林辉夜的床边了。林辉夜一晚没睡,身体状况似乎比昨日更差了。她白着一张唇,很费力的从塌上走下地来,任由乌澜拉着铁链。你要去哪。乌澜问,声音轻轻。去看看军队吧。林辉夜强打精神,道。听了林辉夜的话,乌澜并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林辉夜去了驻扎在锡地城池的军队。除了城墙上的弓箭手以外,这是士兵们第一次看到林辉夜。他们只觉得莫名,不懂为什么军营里竟来了女人。可是他们也并不在意这些,因为,这次来的这个女人……太美了。看……她锁骨上的铁链!林辉夜慢慢的走在军营中,便听有不少人在议论她。乌澜副将这回出手也太重了,好端端个美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呢。见林辉夜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其中一个士兵道。看她这样子,也该是磐朝皇帝的小美妾罢。不知道为什么被抓来,真可怜。有什么好可怜的,反正她也是磐朝的人。另一个士兵不屑道。若是将她拴在这里,让我们兄弟几个乐乐也好,我们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你得了吧。她就算是被玩,也是得先给咱们执烈殿下玩的。胡说!执烈殿下不是有乌澜副将么!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对!那刺耳的笑闹声渐渐远去,林辉夜依旧向前走,却没走出几步就晕倒了。乌澜将铁链拴在树上,任由林辉夜靠着树。水……林辉夜意识恍惚,只能模糊的说出一两个字来。乌澜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终于决定去帮她取水来。待乌澜取水回来的时候,林辉夜已经彻底昏迷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昏睡的林辉夜,终于俯下身去,将之搂在怀中。乌澜将水袋送进宽斗篷中,在林辉夜耳边轻声道。张嘴。什么……?听到乌澜说话,林辉夜勉强睁开眼睛,就见乌澜将自己埋在她的宽斗篷中,一双唇几乎要覆上自己的。乌澜含着水,并不说话,只是朝林辉夜靠近。滚开!然却不知林辉夜哪来的力气,一把她搡开。乌澜没料到林辉夜居然会推自己,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被林辉夜的吼声震到,乌澜静静的站着,只是将自己手中的水袋递给林辉夜。林辉夜冷冷的盯着水袋半响,眼神终于缓和过来。她费力的拿起水袋,喝了两口。你讨厌别人亲吻你?一向静默的乌澜见林辉夜这模样,问道。却不料林辉夜根本不答她,只是盯着远处看。乌澜见她看的入神,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从那明亮的光影中看见一匹棕色的小马驹。你口渴了么?乌澜只听林辉夜的声音瞬间柔软下来,她对着小马驹晃晃手中的水袋,温声道。来。那小马驹似乎也注意到了林辉夜,它在远处徘徊了很久,终于在确定林辉夜并无半点恶意后,朝她走来。林辉夜笑,待那马驹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将水袋中的水倒在地上。那小马驹显然是渴了,低头拼命的喝水。林辉夜也不急不躁,耐心的等它喝完水,才拍了拍小马的嘴巴,轻声道。好小马。乌澜见林辉夜这幅模样,只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却又不知道她不同在哪里。午后,未执烈急忙处理完军务上的事情,就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这时候林辉夜已经从军队上回来了。他匆匆走过长廊就见乌澜正带着林辉夜参观自己的府邸。那个女人依旧穿着昨日自己为她备的红衣,此刻正蹲坐在府邸后面的小溪边玩水。那时的未执烈只觉得当日阳光熹微,林辉夜虽身着红衣,却并不妖艳,骨子里透着宁静的气息。然,他还没看多久。就见林辉夜忽然晕倒了了。整个人就这么滚进小溪里去。林辉夜!未执烈见状,着急了。一下子就冲了上去。然还不等他去救,林辉夜就被乌澜用铁链从水里拉了出来。殿下。松开!见林辉夜被拴着铁链的锁骨又渗血了,未执烈一阵心痛。他侧目看着乌澜,又道。把锁链去了。是。乌澜并不违抗未执烈的话,当即就把锁链去掉了。未执烈二话没说,立刻命人将林辉夜抬进府内,止血。夜半,林辉夜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望见了正坐于自己床边的未执烈。他正望向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怎么了?林辉夜轻声问。你好些了么?见林辉夜醒了,未执烈松了一口气,赶忙问道。挺好的。林辉夜答。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够了。听未执烈这么说,林辉夜笑,她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似乎又想睡了。什么足够了?没什么。林辉夜。见林辉夜就要睡着,未执烈轻轻的晃了晃她的胳膊,又问道。我的军队如何?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男人啊……林辉夜半醒,回答。那你考虑的结果如何了?果然,赤国还是太弱了,不合适我投奔呢。你!听林辉夜这么说,未执烈并不愤怒,只是心口一霎那笼上一层失落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然而还未等他找到这种莫名失落的源头,就有个小兵连滚带爬的从门口滚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颤声喊道。执烈殿下!大事不好了!什么事?未执烈挑眉,问道。军……军队里的大部分士兵,似乎都中毒了!什么?!听到小兵的这话,未执烈赶忙站起来,将那小兵带出去。你说中毒了?是什么情况。将小兵拽到门外,未执烈寒着一张脸问。刚刚的消息,说是咱们的士兵不知道怎么的……大片大片的头晕呕吐……有的甚至手脚无力,浑身疲乏。是何原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未执烈努力的想,却连一点线索也抓不住。大概是……从吃过晚饭之后……军医说他们是中毒了……小兵努力回想。而那毒……源自水源。水源……未执烈喃喃的念叨这两个字,而后……忽然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锡地有两条最大的河流,名为渭河与雲河,这两条河流一直养活着锡地大片的百姓。自己家府邸里的那条溪流常年流动,最终会汇于渭河中去。而雲河正是平日里马匹饮水常去的地方。林辉夜……林辉夜并不是在看军队……也不是要看自己的府邸……她只是……想要下毒罢了!今天是第二日了罢……林辉夜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睁着眼睛望着屋顶,轻声算道。天明的时候……明河就该带兵打进来了罢。那时候我磐朝一定会打个打胜仗……她会来救我回家……林辉夜!然,林辉夜的思绪很快就被冲进门来的未执烈给打断了。执烈殿下找我何事?听他来者不善,林辉夜只是淡淡笑道。你……你!你这是想置我于死地么!未执烈这么说着,一下子冲到林辉夜的床边,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摔下床去!执烈殿下要是归顺我磐朝,自然不会死了。林辉夜猛然被拽下去撞在地上,所有的骨头都跟碎了一般疼痛。你为什么骗我?战场和宫廷一样,均适用于兵不厌诈这一说,难道这也要我教你?林辉夜轻轻道。未执烈……你要怪,就怪你那莫名奇妙的自信和那盲目的想要雄霸天下的野心罢。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会使人变得愚钝。而不巧,你两样都占全了。未执烈早知道这女人生性冷漠,却在真正直面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被那刺骨的冰凉之刃扎入心中。太阳初升的时候……明河就会带人攻进来,你……还是束手就擒罢。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未执烈俯下身去,阴骘得捏住林辉夜的脖颈道。我若是死了,也要拉你陪葬!你以为你就能等到天亮么!林辉夜挣扎,却只觉得呼吸困难。她勉强的睁着眼睛,就见未执烈的嘴唇一张一翕的,似是在说些什么。她用力去听,却怎么也听不真切。林辉夜……若你将来当了磐朝的帝王……我赤国,便要危在旦夕了……见林辉夜的挣扎变缓,未执烈才道。所以……别怪我……然而还不等未执烈说完,他便感觉有一突兀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声音冷淡道。为何不怪你。谁!未执烈猛然向后看,却只感觉脖颈间一阵冰凉,大量的血液喷洒而出!我。听这口气,未执烈能感觉到他身后的那个人似乎笑了。那人轻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然,这便是未执烈最后的全部记忆。明……明河?!面前的未执烈轰然倒地,林辉夜就见赵明河站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中,目光温柔。她只感觉赵明河向自己俯下|身去,顷刻间便将自己横抱于怀中。几乎与横抱在同一时刻,林辉夜听见赵明河在自己耳边温声道。公主殿下,我来了。林辉夜还记得那晚,夜风凉飕飕的,赵明河就这么抱着自己,一步一步的朝着城墙上面走。城墙两侧占满了士兵,磐朝的。他们举着火把,仰慕的看着自己的公主。然林辉夜并不在意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疯狂的跳动着,满是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那种情绪不断膨胀,几乎就要满溢出来。她努力维持,竟然连笑也不敢,怕若是自己一笑,这幸福便会如水流走一般。林辉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明河终于抱着她来到了城墙的最顶层。赵明河就这么在城墙上站定,面朝千军万马微扬唇角,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林辉夜只觉自己被赵眀河微微举高,置于胸前。城下瞬间欢腾起来!她听他们喊道。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将军大人威武!威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