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事不简单啊,明里是双方为了争斗一个女子,其中的内情又有谁知?目前的关键便是找到这对父女”,张能叹息道。
胡里将目光转向葛嫩娘。
葛嫩娘此时也在默默盘算,现在的她不禁有些喜欢上这个差事了,她也知道,当初大都督将自己安排到按察司,肯定是看中了自己以前在青楼待过,见多识广,又善于察言观色,饶是如此,她并没有感到羞惭,从青楼一下到官府的千总,虽说不是上战场杀敌,可这毕竟比以前强了太多,何况自己还是正经的武举探花。
若是今后安得了天下,自己也能青史留名。
眼前这事,摆明了是有人暗中挑拨,不过不是这些臭男人贪花好色,就算有人挑拨,也无从下手。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她心里暗暗想着,不过看到眼前这几位,还有那令人心折的大都督,这句话似乎又不全对。
见胡里看向自己,她说道:“按察司的消息,邱仰寰带的这二十人都是棚民出身,不过也有一半最新才加入的,以我估计,问题多半就出在那一半新人上,结合刚才管家所言,我认为这件事其中必有蹊跷”
胡里心里也有些纳闷。
按察司是什么背景,他作为官场几十年的人物不会不知晓,不过你按察司的指挥使燕厥中自己不出面也就罢了,怎地派来一个刚加入不久的女子,虽是武举出身,不过这也太儿戏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不过老于世故的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接下来……”
葛嫩娘笑道:“胡大人,你是刑部巡捕司的主事,这次南下以前,大都督、燕总管都对在下再三叮嘱,一切以胡大人马首是瞻,胡大人您老就拿个主意,我等明日一早也好尽早展开行动”
胡里点点头,“既然既然葛千总如此说了,本官就不客气了”
“明日一早,我带人去村子里细细查访,葛千总去那对父女家中再去检查一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最后我去岳家,葛千总去邱家,再查看一番”
次日,葛嫩娘、刘淑英带着赵静、王勤二人借口去山上游玩,来到了那对父女的住处。
明代吉安府城在后世吉安县的位置,其东有赣江,北面、西面是禾水,南面是娑山,与江西其它地方的城池一样都是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邱家、岳家,包括刘淑英的老家都在靠近娑山,一个叫里塘铺的地方,此地三面环山,一面对着城池,而那对父女的住处是半山腰以前的一座小庙,小庙的黑瓦、木梁都不在了。
听说那父女在此处栖身后,村子里的“热心”青壮男丁来了一大群,有的帮着割草,有的帮着砍树,最后便形成了如今几人眼前这处石墙白灰加茅草顶的规制,再加上一圈篱笆院子,小庙附近便有一股小溪,倒不虞缺水之苦。
葛嫩娘站在山上朝下望去,只见山下田地的农户正在地里忙着,他们正在耕种冬麦,安一年只收一次田赋,这而江西、湖南之地都可以种两季,这多出来的粮食便是自己的了。
故此,虽然里塘铺发生了先后两起灭门惨案,不过并没有影响到农户耕种的热情,想到李安国在接见他们时说的话,葛嫩娘不禁若有所思。
与寻常人家一样,篱笆院子的角落有一个鸡窝,他们来到此处时,几只鸡正在地上扒拉着,葛嫩娘见了心想,按照往常,主人不在了,这鸡多半会被其他的村民偷走,没想到过去几日了,这鸡不仅还在,房门也是锁得好好的,没有半点破坏的痕迹。
刘淑英见了便笑道:“嫩娘,你不赶紧到屋里细查,偏生盯着鸡窝作甚?”
葛嫩娘也笑道:“触景生情罢了,按照燕大人的教诲,凡是嫌烦住处,不可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这鸡窝也算是一处”
正说着,只见两只公鸡在地上打起架来,葛嫩娘仔细一瞅,只见它们的附近正躺着一条死去的蜈蚣,身上被鸡嘴啄得稀烂,两只鸡估计就是为了争夺这只蜈蚣而打起来的。
“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蜈蚣?”
葛嫩娘不禁有些好奇,她四下查看了一下,终于在篱笆院子外面有了收获,院子外面的山上的灌木丛里有一条布带,上面还有血迹。
葛嫩娘将那条布带捡上来,只见上面还爬着一条蜈蚣,她虽然文武双全,可对这些小东西还是有些害怕,赶紧将蜈蚣抖落,然后一脚踩死了。
一见这条“布带”,葛嫩娘顿时有些恶心。
这是一条当下大明富贵人家的女子常用的来了月事用的布带,用三层布料制成,里外两层是上好的绸布、中间一层则是细棉布,两端有绳子。
这肯定就是这户人家那女子用的,可她为何没有将布带清洗干净晾起来,而是任凭它散在此处?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跨过篱笆院子,在山坡附近仔细搜寻起来,果不其然,她又在附近发现了好几根布带。
这种布带,不要说贫苦小民了,就是大户人家里也不多见,此人肯定是携带了不少布带,冬天寒冷,又不想清洗,便随用随扔。
这里面有两个信息,一是这对父女绝对不是什么棚民,二是彼等也不准备在此地长住,一早便打定了事情一了便趁机远遁的心思。
不过她又想到一事,这些布带就算是有钱人家也不会随便乱扔,一来有碍观瞻,二来毕竟是闺中之物,让别人知晓了也太好意思,此人怎地……
再说了,此二人既然身负使命,必然处处小心,怎地会犯这个错误?
她来到房间里,只见里面房舍众多,不过只有三间用过,两间卧房,一间灶房,张静、王勤二人已经在细细搜索了。
房间的布置也很简陋,铺盖也是寻常农家用的粗布制成的。
旁人没瞧出什么,作为细心的女子,葛嫩娘却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妥——其中一张床上的铺盖虽然杂乱地堆在床上,不过仔细一瞧便知道这张床几乎没人用过,而另外那张床却用过,房舍里还有异样的气味——这气味,作为在青楼待过的她自然知晓。
葛嫩娘心里扑扑直跳,想到此处活色生香的样子,她不禁淬了一口,赶紧来到房外透透气。
刘淑英自然没有进去,她见到葛嫩娘出来了便笑道:“可有收获?”
葛嫩娘摇摇头,她现在心里很乱,像这种“情报”她也只能放到肚子里去,否则她一个未婚之女,如何晓得这许多?说出去指定会被别人嘲笑。
下山后他们又到邱家查看了一番,也没有什么收获,想到邱敬寰一双儿女惨死在刀下最后被烧成焦碳的模样,葛嫩娘心里悲伤,略略查看一番后便离开了。
下午,在刘淑英的府邸,几个人碰面了。
“根据村民的说法,这对父女中,经常出现的是那女子,那老头倒不常见,彼等家里的床铺、碗筷诸物还是村里的人借给彼等的,两人来到这里时,也就是人手一个包裹而已”
“有人发现岳家的家丁曾去过山上,村民还以为其是偷鸡摸狗的,村里不少觊觎那女子美色的人还将那人痛打了一顿”
“那女子似乎对邱敬寰、岳军候情有独钟,去这两家附近的次数最多,如今这两人都死了,村民们反倒拍手称快”
“…”
……
等众人都汇报完了,胡里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的模样,“今晚就不在刘府叨扰了,去城里吧”
刘淑英的夫家王家在吉安府城也有一处宅子,于是众人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城里。
当晚,主要负责此案的推官韩自将的府邸,胡里、葛嫩娘等人正在向他问话。
韩自将年约四十出头,长得倒是相貌堂堂,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胡大人,下官得知此事后,立即亲自带着衙役去邱家,可惜到那里时已经成了一片白地,只得让人将尸首抬回来,可惜仵作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哦?尸首有几具?几男几女?大人几名?孩童几名?”
“七具,大人五名,孩童两名,男尸四具,女尸三具,与邱家在衙门登记的丁口一样”
“岳家呢?”
“有尸体一百具,也与岳家在官府登记的人口一样”
这里要插一句,安控制下的江西民户,目前尚未强制性取消奴籍,不过需要在衙门细细登记。
“那引起事端的女子呢?你等是否有追查?”
“大人,我等自然有追查,可惜等我等去到山上,早已人去楼空,大人,下官这里要唠叨一句,事端虽是由这女子不检点引起,可接下来的杀人灭门惨案与她并无关系,如今两家都死绝了,我看……”
“就此销案?”
“那以大人之见?”
胡里轻咳了一声,“自当如此,不过我等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去之后也好向刑部李大人、周大人以及大都督回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将最近五个月登记的里塘铺人丁以及里塘铺发生的案件拿到我那里,我查阅之后便还给你”
韩自将说道:“是,大人”
……
出了韩府,一行人又来到同知刘季矿的宅子。
刘季矿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生的一表人才,不过这些日子兴许是心力交瘁,看起来憔悴得很,得知胡里等人的来意后,他有些恹恹的。
“刘大人这是生病了?”
刘季矿挤出一丝苦笑,“府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能睡得着觉?”
胡里笑道:“大人上面还有顾景星顾大人担待着,大人多虑了”
刘季矿摇摇头,“本官是吉安府的同知,虽然兼着吉安营的副监军,不过日常诸务都有顾大人亲自看顾,下官也只是与会参谋而已,倒是这吉安府的诸事顾大人一时半会没顾得上,这不,多半由下官……”
胡里不想牵扯到他和顾景星两人的纠缠里去,“刘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刘季矿正了正身形,“胡大人,不瞒你说,下官也觉得此案有些蹊跷,你看,杀人便杀人,何苦还要将宅子烧了,还将所有人丁人丁烧了个面目全非”
胡里眼睛一亮,“刘大人认为是有人在故意掩饰着什么?”
刘季矿点点头,“多半如此,可惜如今两家所有人丁都死了,又没有目击证人,这事我看就算了,如今邱、岳两家的事已经在吉安府传开了,群议纷纷,闹得不好还有大事发生,不如借此结案,对邱家、岳家的亲属再多加安抚就是了”
胡里点点头,“这案子的前后大人可有亲自参与?”
刘季矿摇摇头,“没有,都是韩大人一手在操办,按照安的规制,推官负责刑狱之事,知府负责审理,下官作为同知,还兼着钱粮税赋诸事,只有在知府不在职责之时才代行知府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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