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细巷李氏的东家李敬、这位是石湾霍氏的东家霍孝谦、这位是纲华陈氏的东家陈启斌”
随着蔡九仪的介绍,李安国终于与驰名天下的佛山铁锅、铁钉三大家照上面。
只见那李敬约莫四十多岁,身为巨商,除了一顶员外巾,身上竟然还是一套麻布衣服,人也是短小精干。
霍孝谦五十出头,倒是一副富态的员外派头,陈启斌却才三十多岁,身材比这两位高一些,也壮实一些,穿着一身棉布长袍,不过袖口却挽着,看他那小臂,肌肉虬结,多半还经常亲自下场打铁。
“小民李敬/霍孝谦/陈启斌见过大都督”
李安国含笑将三位扶起来。
“早就听说以三位为首的铁坊大家闻名天下,原本想过来拜见,可惜军务繁忙,一时无暇得见,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此时三位身边还有佛山在糖业、米业、药材行业、生丝行业的大商人,一一见过之后,李安国便说道:“你等都是奉公守法的正经商户,像你等这样的,安国军不但不会肆扰,反而会优容有加”
“不瞒诸位,安国军在广西柳州一战,全歼狼兵八万,如今已下柳州、浔州、梧州,狼兵一完,收复广西全境指日可待,一个月以前,我军水师在广州长堤与福建的郑芝龙大战一场,在惠州陆上也与其陆师酣斗一场,结果你等恐怕早就知晓了”
“是的,这两场战斗都以安国军大获全胜告终,如今我已与郑芝龙签订了三年的和平协议,三年之内双方不动刀兵,双方生意可正常往来,你等就放心做生意”
作为生意人,消息灵通那是必备之技,广东的战事彼等自然知晓了,不过广西的战事他们也就知道一个大概,一听说安国军竟然将以前强横无比的狼兵全歼了,一个个心头震撼无比,看向李安国的眼神也有些畏惧。
这时何万腾等人的惨呼声不断传来,鞠金堂虽然死了,不过也被钉在木架上,他那颗硕大的光头耷拉着,在一众身影中分外突出,众人一边是满脸春风的李安国,一边是惨呼、叫骂声,这心里自然五味杂陈。
李安国一把拉起李敬的手,对众人说道:“我等何不去按察司衙门一叙?”
回头对葛嫩娘说道:“你通知李丰、彭家声、杨天星、郭天才、陈文盛、阮发等人,在惠州、韶州、南雄、高州、罗定按照佛山的例子办理,务必将欺行霸市、怙恶不悛的恶霸、匪类一网打尽,还广东商界、民户一个朗朗乾坤!”
“广西那边也开始深入查访,等收复全境后再按此办理”
等来到按察司衙门,宾主坐下叙过茶水后,李安国对李敬说道:“听说李先生的作坊还能铸造火炮,前总督还向你下了三十门火炮的单子?”
李敬站起来向李安国鞠了一躬,正欲开口,李安国说道:“你我都姓李,何必如此拘礼,你等也是一样,都坐着说话便是”
李敬心里有些感慨,那“都姓李”三字让他更是欣喜不已,便说道:“禀大都督,我等三人其实都不是广东本地人士,祖上都来自中原一带,至于我的作坊为何能铸大炮,其实三家都能做,技艺嘛,不瞒大都督,都来自澳门”
“澳门的铸炮厂除了少数夷人管理,匠夫大多是明人、倭人,最近十多年彼等生意不好,有不少匠夫跑到佛山,故此……”
“至于其他人为何不做火炮,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利字,说实在的,前总督跟我下的单子我可是一分钱也赚不到,反而要贴进去不少钱,总督衙门压着小的才接下了单子”
李安国点点头,“如今你铸造一门火炮,嗯,以两千斤重的为例,从购买材料开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用工几何?所费几何?”
李敬看了看霍孝谦、陈启斌说道:“这要看使用何料,如若是用普通铁料,需要三两银子一担,若是用钢料,佛山本地产的钢料要五两一担,若是用上好的苏钢,则要八两一担,若是铜料,便与苏钢价格一样”
李安国点点头,此时他口中的担是一百斤,而粮食则是一百二十斤,其它物品又各有不同,区区一担便有这许多花样,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两千斤的火炮,用料至少三倍以上……”
“这是为何?”
“大都督,铸炮不易,佛朗机人能做到五成的出品率,我等最好的也只能做到如此,加上铸炮废料,至少有一倍的损耗,这就要用三倍的料”
“假若用最好的苏钢或铜料,六千斤便是四百八十两,用工十人,其中匠人至少三人,夫子七人,工食银匠人至少每月二两,夫子也要一两,平均按照一两五算,这一月便要十五两”
他口中所说的匠人便是身有技艺、有带徒弟资格的大工,至于夫子,便是普通的小工、学徒了。
“我等用泥模之法铸炮,最少要半年,最长可达一年,平均按照八个月计,这工食银便是一百二十两”
“也就是说,用十人八个月可出一门两千斤重的红夷炮,粗略计算就是六百两,加上需用的木材、稻草、炭火等物,估计最少还得七百两,大都督,我等商户也不易,还得加上一二成的利……”
李安国心里想着自家工坊制作火炮的成本,安国军使用铁模铸炮,工期较短,出品率较高,不过这可是安国军不传之秘技,不过铁料、铜料、用工等价钱都与他说的差不多。
不过他也是有心人,这多出来的料彼等也不会浪费了,多半又用到了铁锅、铁钉等制作上,算起来,除了他明面上说的那一两成利,实际上早就赚回来了,不过如今无论是苏钢还是铜料都很紧张,虽然市面上是八两一百斤,不过你有钱也买不到许多,这样说来,三四成的利也还说得过去。
“按照两成计算,便是八百余两,而前总督与我等按照一门五百两核计,大都督您说,我等是不是亏本了?”
李安国也不说破,笑道:“就按八百两来算,一门八百两,十门便是八千两,一百门便是八万两,你家一年最多能做多少门?”
李敬眼睛一亮,“调派一些人手的话,可做一百门,前总督下的单子再过一个月便可做好”
“那就再做七十门,八百两一门,不过我可丑化说在前头,若是质量不济,粗制滥造,我可是要追究的”,说到追究二字时,李安国的脸色严峻起来,眼神也闪过一丝冷酷,在场的诸人瞬间便想到高台上那些被钉在木架上的何万腾等人的惨状,一个个不禁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过八百两一门的利实在太丰厚了,这可比铁锅、铁钉赚钱,说是一二成,恐怕五成的利都有,想到这里霍孝谦、陈启斌还是先后说道:“大都督,我等作坊亦可铸炮”
李安国笑道:“也好,你两家一家铸造五十门,都按八百两计算,具体铸造何种类型的火炮,我工部的人自然会与你等接洽、签单子”
又向那位经销蔗糖的商人问道:“广东之地一年可产蔗糖几何?价格如何?”
那人答道:“回大都督,产量几何在下倒不十分清楚,多是小民自己种植甘蔗熬糖,然后各府城、州城有收购蔗糖的,按照往年的估计,白糖二十两一担,黑糖十五两一担,在下每年能收购十万两银子的蔗糖,佛山、广州、雷州的商家还有许多,在下算是比较大的,粗粗估计,全省每年蔗糖的总价应在百万两之上”
李安国点点头,应该差不多,一百万两便是五万担,估计大多在大明境内消化,能用于出口的不多,按照一万担计算,也就是二十万两,5%的出口税也才一万两。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位生丝商人,“两广的生丝产量如何,价格几何?可用于外销的有多少?”
那人欠了欠身,“禀大都督,与江南相比,两广的生丝产量还是少一些,不过每年一万担还是有的,除本地自用以外,大多销往福建月港,从那里或销给夷人,或销往江南一带”
“普通生丝如今已经涨到一百两一担,还有价无货,以前广州开埠时,只对澳门的佛朗机人开放,彼等每年能吃下的生丝也就在五百到一千担,不过听说佛朗机人国小力弱,而红毛夷却财大气粗,加上吕宋的夷人,估计加起来消化三千到五千担应无大碍”
“不过以往广东的生丝都是运往月港交易,江南多出来的生丝也是在那里与夷人交易……”
李安国点点头,五千担应该差不多了,这便是五十万两,5%的出口税也才两万五千两。
看来这海关的生意也不好做啊,这东西完全靠量,量起不来的话收的税金微乎其微,还不如境内通行的商税,一千万的交易额便是五十万两。
自己亲自上阵做生意他是不愿意做的,那才是真正的与民争利,想要扩大税金,只有一途,拿下江南和福建,估计每年海关的税金可达到百万两之巨,日本、美洲、欧洲、印度的贸易加起来肯定超过两千万两。
那是后话了,眼下也只能通过商馆、仓库的租金以及岸上的设施间接挣钱了。
“你可知晓为何我中华的生丝卖得如此之好?”
那人说道:“其实朝鲜、日本、吕宋、印度等地都出产生丝,也许是大明的蚕、大明的桑叶、大明的水土、大明缫丝技艺都很独特,所出之丝晶莹雪白,非他处可比,故一直长盛不衰”
李安国点点头,原因基本上就是这样,还有景德镇的瓷器,除了窑户技艺超群,自然还与当地特产的土壤有关。
丝绸、瓷器能长盛不衰几千年,自然有其独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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