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是南洋的船只北上的好时节,此时海上的强风暴尚未酿成,如果等到
了七八月份便是飓风的高发时节了,故此,凡是前往南洋贸易的船队一般是在三四月份乘着北风的尾巴南下,等到六月份再返回。
郑芝龙的船队也是如此,他的麾下号称有千艘船只,不过大船只有不到五百,
在广州损失了一部分后如今就只剩下四百多了,就是这四百多,有一半也要拿出来贸易。
郑芝龙的贸易路线一般是:八月份北上日本长崎出岛,用生丝、丝绸、瓷器、蔗糖与日本人交换白银、铜锭、刀剑,然后从月港出发,分别去广南国的会安、满喇甲岛的满喇甲、爪哇岛的巴达维亚、吕宋岛的马尼拉,分别用生丝、蔗糖、瓷器、铁器等物交换檀木(主要用于船材和甲具)、大米、香料、硝石等物。
想要进行远洋贸易,使用大船是必须的,一则大船可以抗拒风浪,二来装载得也多,于是他手下一百艘大船便轮番出动,分别前往上述各地。
一百艘大船,每一个方向便有二十多艘,去往吕宋的是经南澳气经吕宋岛抵达马尼拉,去其它方向的则都要通过两广海面,以前安国军没有攻占琼州岛时,彼等还可以从洋浦港直航会安,如今琼州岛已经被安国军占领,彼等也只好沿着两广、安南的海面行驶了。
一般来说,郑芝龙运出去的多是生丝、茶叶、瓷器等物,运回来的多是白银、铜锭、硝石。
而西班牙人占据了秘鲁、智利后,这两样东西的产量位居全球之冠,其越过浩渺无边太平洋的大帆船贸易,除了输入白银以外,最大宗的便是铜锭和硝石了。
铜锭可铸炮,硝石可以制作黑火药,这样的物件,郑芝龙自然不能假手他人,所以这个方向他最是器重,他的船队每年三月份便南下,六月份则趁着南风北上,前后三个波次,每次有十艘大船,其中护卫的船只有三艘,载货的七艘。
郑芝龙,抑或尼古拉的威名在东亚、东南亚都是赫赫有名,就算载货的船只也配备了少量的火炮,加上三艘纯粹的战舰,在从马尼拉到月港的海面还没有听说谁敢招惹他们。
当然了,铜锭、硝石全部给郑芝龙也不可能,几十艘大船也装不满,所以回程的时候,郑芝龙的船队还会装在一些美洲、吕宋的特产,比如大米、玉米、菲律宾的木材等物,美洲的玉米就是这样来到中国的。
此时的玉米还不像后世已经有了大规模的种植,不过图个新鲜或者用于饲养家畜之人还是有一些,另外郑芝龙以福建区区一省之地要供养二十万大军,玉米作为军粮、马骡的饲料也相当不错。
六月十日,郑芝龙的第一批船队从马尼拉回来了,由于郑芝龙船队上的水手出自多国,他自己又是天主教徒,时下西洋人精通的牵星、纬度、海图、钟表等航海必备之术也懂一些,不过饶是如此,彼等还是需要通过陆地来观测航向——阴天或者是下雨天你也没办法来仰望星空呀。
所以,潮州正南部约五百多里的南澳气(东沙群岛),便是彼等一个重要的休息、引导航向的地点,经过此地后再沿着三十到四十五度的夹角驶向东南就行了,一直到能看见大片的陆地为止,这片陆地便是吕宋岛了。
而从马尼拉回来也是如此,沿着吕宋岛的西海岸向北行驶约莫一段距离后再沿着三十到四十五度的夹角向西北方向行驶,此时的出发地点和夹角都要非常准确才行,否则会错过南澳气。
不过错过了也问题不大,船上有指南针,直直地往北航行便是了,一直到能看到中国的大陆为止。
不过马尼拉到漳州、厦门近三千里,若是错过了南澳气,饶是有指南针的指引,在这茫茫大海上还是很恐慌的,所以除非有特别的情形发生,比如躲开敌船,遭遇了特别的天气,船队还是要通过南澳气,这样船上的人内心也会安定一些。
六月十五日,郑芝龙的第一批返航的船队抵达了南澳气,看到那个小岛,船队的首领顿时松了一口气,此时只要按照指南针的指引,向正北方向驶去便是潮州海面,如今南风正盛,五百多里路,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船队抵达时正是下午时分,他们的运气不错,从马尼拉回来时一路风平浪静,并没有没有遭遇到莫测之事,到了南澳气便一路畅通了,区区五百多里对于惯于远洋贸易之人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船队于是继续向北行驶,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潮州海面。
六月二十日,第二批船队也来到了南澳气,领头的人举着千里镜看了看小岛上郑家船队设置的标志便点点头,“第一批已经顺利回去了”
话音未落,“有情况!”,只见站在中间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一声大喊。
领头的赶紧举起千里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查看,只见从岛屿北边、西面驶来十几艘大船,其中有一艘还是西夷的夹板船!
剩下的船只规模也与自家船队差不多,不过船上都挂着骷髅旗。
“海盗!”
领头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的南海海面,不仅有货真价实的海盗,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的船队对于落单的商船也不会客气的。
此时的荷兰人在欧洲正被英国人肆无忌惮的“私掠”弄得焦头烂额,每月损失的船只都是两位数,等到本世纪末时,号称有商船几千艘的荷兰人已经被英国人的“私掠”造成了一半以上的船只“失踪”,当然了,说是私掠,实际上也是英国王室或者如今正当政的克伦威尔颁发的“私掠”执照,说是私掠,与“公掠”也差不多。
不过有如此规模的海盗船领头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所谓海盗,有两三艘大船,加上七八艘小船便了不起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有十几艘大船!
“难道南海的海盗联合起来了?”
郑家船队向回行驶时是用一艘军舰在前面领航,两艘断后,将七艘商船紧紧夹在中间。
千里镜里,只见甲板上的水手都是南洋土人的打扮,不过领头的也看见了几名西夷,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如今的南海海盗来源复杂,有大明的、南洋土人、西夷、倭人,不一而足。
他们如今是顺风,海盗船虽然从北面、西面冲了过来,不过只要彼等朝东北方向行驶,偌大的海面想要将彼等全部拦住也不可能。
领头的瞬间便下定了决心,由三艘战舰去对付那十几艘海盗船,而商船则驶向东北,战舰不出意外的话能将海盗船纠缠住,没准也有脱身的机会,海盗船虽然都是大船,不过火炮的配置肯定比不过自己,弹药的消耗不是区区海盗能大规模负担得起的。
他想的很周到,不过却遗漏了两个关键信息。
其一,自家的商船都是满载的,虽然是顺风,不过速度却并不快。
其二,海盗船的炮窗还没有推开,对方有多少火炮自己只是臆测。
很快,见对方准备向东北方向逃窜,海盗船也纷纷掉头向东,大有将彼等一网打尽的架势,而只留了五艘大船去对付迎上来的三艘战舰!
领头的一见心里不禁一“咯噔”,再仔细看时,只见所有的海盗船都已经打开了炮窗,这一见他心里顿时跌倒了谷底。
他娘的,每艘海盗船至少有二十门以上的火炮,最大的那艘恐怕得有三十多门!
这还是海盗吗?
“轰!”,拦截商船的海盗船上的火炮首先打响了,由于都是奔着东边而去,海盗船几乎与商船平行航行,边航行边通过调整帆位利用侧风不断接近商船。
海盗船终究比商船便捷,很快便接近商船不到三十丈的距离,有两艘海盗船还利用之字形路线绕到了商船的南边。
郑芝龙的商船在首尾各布置了一门红夷炮,侧位却没有,这也是为了多装载货物,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这种为了多装货物而没有布置侧位的火炮是多么愚蠢。
只见绕到南边的两艘海盗船很快在商船的南边利用侧风向西快速行驶,与商船相对而行,并越来越靠近商船,等接近到十丈左右的距离时,双方船只上的水手都已经清晰可见了。
商船上不多的人拿着火铳、弓箭在胡乱射击着,而此时的海盗船上层的火炮突然打响了,全部是散弹!
两艘海盗船一边往西急驶,一边对着商船轰击,上层火炮有八门,第一次发射三门,第二次还是三门,第三次则是两门,商船也就是七艘,海盗船很快便通过拖在最后面的那艘商船,此时这两艘海盗船突然利用南风转向北边,越过这艘海盗船后又掉头向东。
接下来两艘海盗船便与商船相向而行了,而在不远处的海面,另外八艘海盗船已经将商船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封住了。
“轰!”,此时这两艘海盗船是在与商船齐头并进中打响了散弹,还是与之前的战法一样——清扫甲板,不过刚刚轰过一轮,所有的商船便都升起了白旗。
刚才在相对而行的那一轮轰击中,商船甲板上的水手伤亡惨重,如今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操控船只了。
海域的西南部,五艘海盗船与三艘郑家的军舰也交手了。
郑家船队领头的是一位水师的千总,甫一看到那艘巨大的西夷船底层甲板射出来的又黑又大的炮弹,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有些惊呆了,这种场面还是在多年之前的料罗湾海战中看到过,没想到没想到在这远离大陆的南澳气又被他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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