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春此时大腿被一枚铅子击中,当场扑倒在甲板上,等江风吹过,硝烟散尽之后,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满船的尸体以及正在痛苦呻吟的士兵不禁睚眦欲裂,他怒吼着一瘸一拐地来到船舷边上,单手提着大刀大骂着。
此时杜虎的船只正好与李占春的船只对着,见此情形,安国军的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慢!”,杜虎见他一身参将服饰的打扮,便出声制止了他们。
“你是何人?”
“你等千刀万剐的贼寇,老子便是忠州守将李鹞子”
“李鹞子?”,杜虎一时还懵懵懂懂的,不过一听“忠州守将”四字瞬间便意识到眼前此人便是李安国嘴里的李占春了。
“砰!”,两艘大船碰到了一起,杜虎用手中的铁盾磕飞了李自成手里的大刀,“李将军,认命吧,你的水师完了”
……
歼灭李占春的水师之后,杜虎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抽调人手将俘获的大船以及俘虏送回湖北,不过一百艘船只需要的人手太多,若是抽调一半人手东去,接下来如果涪州的余大海部倾巢出动的话自己能否抵挡得住还是一个问题。
余大海虽是河南人,可他的诨号叫“白蛟龙”,一看就是惯于在江上作战的,估计水战的实力还在李占春之上,否则也不会让他镇守位置更为重要的涪州。
还有一个选择便是在忠州附近停留下来,静等李思文部的消息,施州到石柱只有一百五十余里,李思文部又是山地营,快的话三日也就到了。
按照贺云龙之前的命令,自己的船队开到忠州附近时要见机行事,还要受李思文的节制。
可也不能这样干等着。
李占春镇守的忠州城在大江以北,城里城外还有他的五千陆师,若是推出李李占春等俘虏,让彼等不战而降就再好不过了。
忠州的南城门靠近大江,码头上还有一千陆师镇守,带队的千总一见自己的上司被俘,整整一百艘大船也被敌军缴获,这心里也是惶恐异常。
如今天下的形势彼等军将也了解一些,西边张献忠已经放弃了成都正往重庆府赶来,北边是闯营李过部的几万大军,后边还跟着鞑子的大军,曾英的部队夹在中间左支右绌,虽然“曾公子”的美名享誉川东一带,不过四面都是敌军,大江又被安国军封锁着,曾英再是骁勇善战也抵挡不过啊。
这位千总投降了,随着这位千总的投降,城里的四千陆师也投降了——彼等想的清楚,如今安国军霸占江南一带,怎么着也比江北安全。
此时的李占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是两个安国军士兵夹着他出现在明军面前的,办完此事后杜虎赶紧安排随船的医师给他医治。
占领忠州城之后,杜虎便让三千陆师上岸接管城防,李占春的五千部下他挑了三千人,剩下的两千人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回家了。
有一部分无家可归的,也让彼等留了下来。
有了忠州这个基地,虽然在江北,不过终究是一个可靠的城池,杜虎便派出快船顺流东下,知会宋江部再派一些水手过来将俘获的船只开回去。
忠州一下,局面顿时为之一变。
忠州到涪州、重庆,无论水陆都很方便,届时无论是涪州的余大海部,还是重庆的曾英都可以方便地出兵“收复”忠州。
故此,杜虎虽然拿下了忠州,还让陆师对李占春的部下紧锣密鼓地进行整编,不过这一颗心还是非常忐忑的,按照按察司的情报,重庆总兵曾英控制的水陆兵马接近二十万,虽然多为以前的姚天动、黄龙部投靠过来的杂牌,可不是他这一支小小的队伍能抵抗的。
将目光转向石柱。
李思文回到施州府后,立即与堵胤锡两人在雪峰营展开动员,七月份按照李安国的命令增兵之后,他的雪峰营已经增加到一万五千人,抽调九千人之后还有六千人,他将剩下的六千人中的大部分都布置在靠近长江以及石柱一线,其它地方几乎唱起了“空城计”。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靠着湘西省的贵州土司除了石柱的秦良玉,其它的力量有限,何况彼等南边还有贺云龙亲领的九千人,于是他将部队一分为二,童天阅率领三千人去攻占酉阳宣抚司、石阡府,自己亲领六千人与堵胤锡一起去攻打石柱。
石柱城,两侧都是大山,中间有一条葫芦溪蜿蜒流过,后世此溪改成了马家河,估计也是为了纪念长期世系石柱的马家。
李思文的六千人已经已经在石柱城东边约十里的一个小村子驻扎了,此时有一人一骑正奔驰在前往石柱城的道路上。
按说像安国军这么大的声势的行军,作为老于行伍的秦良玉不会不知晓,不过她目前有两个难处。
一是她如今可是七十四岁高龄的老妪,今年还突然染上了重病,人一老,加上重病缠身,就算有万丈的雄心也会烟消云散。
更何况她的孙子马万年今年虽然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不过与其父亲马祥麟、母亲张凤仪以及几个英武绝伦的舅舅相比就差远了,作为守成之主尚可,让他去开疆拓土建立功业那是不可能的。
马府,马万年正坐在自己祖母的床边聆听她的教诲。
“年儿,你只要稳守城池就行了,石柱城是马家花费几百年心血才建成的,贼子就算有火炮也奈何不得,石柱周边的百姓享受马家的恩惠也有几百年,不是一个区区安国贼军可以打消的”
马万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说道:“祖母,人家保靖州彭家可是有千年的传承,最终还不是……”
“胡说!”,一听此言,秦良玉气得坐了起来,还拼命咳嗽起来,马万年赶紧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左手也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
半晌,秦良玉缓过气来,“你这不肖子孙,马家可是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他彭家如何比得了?”
马万年撇撇嘴,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这都一千多年了,还抓着祖先的荣光不放,至于嘛。
秦良玉明白他的心思,不过她现在很虚弱,按照医生的嘱咐,不得大动肝火,只得强自忍住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又进来一位年约三十的的中年男子,面目与马万年有些像,正是马万年之弟马万春。
“祖母大人,安国军派人过来了”
“不见!想要过来做说客,门儿都没有!”,秦良玉一挥手便让马万春出去,这时马万年赶紧说道:“祖母,人家既然来了,何不见上一见,就算不同意也不可废了礼节,何况……”
“何况什么?”,秦良玉怒目圆睁。
“祖母,若是惹恼了人家,我等住在城里自然无事,不过城外可是有几万百姓啊”
秦良玉却摆摆手,“想那安国军一向自诩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么下作的事彼等是不会干的……”
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怎地突然给贼军说好话了?
“也罢,来人是谁?”
“是原偏沅巡抚堵胤锡堵大人”
“是他?”,秦良玉一时也有些恼怒,“不见,此人深受国恩,竟然一仗未打便投了贼军,有何面目前来见我?!”
原本在她心目中此人还是相当不错的,文武双全,又颇有些侠肝义胆的做派,没想到最终还是降了贼军。
“祖母!”
“……,好吧,让他进来吧,我倒是要问问他为何一仗未打便将偌大的湘西拱手让给了贼军!”
半晌,堵胤锡进来了,见到半躺在床上的秦良玉深施一礼,“学生拜见秦大人”
马万春搬了一个绣春凳过来,堵胤锡也大大咧咧地坐下了,秦良玉一见心里的怒火猛地升腾起来,“大胆!”
堵胤锡笑了笑,还是站了起来,“大人恕罪,学生失礼了”
“哼,我问你,为何平白将湘西之地送给了贼军?”
“大人,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能否先说几句?”
“有屁快放!”
“大人,您可知晓如今的四川之地小民小户活得有多惨吗?”
“还不是献贼闹的!”
“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根据我军的消息,献贼攻占成都后,明军星散各处,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对百姓的盘剥是以往的几倍,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祖的下场,如今偌大的四川,经过闯贼、献贼、摇黄、官军的层层搜刮,原本的人口恐怕十不存二,如今鞑子又南下了,恐怕不久的将来就要十不存一了”
“更有甚者,如今四川多地荒无人烟,老虎成患,如今当地人都哭诉彼等有三灾,贼灾、兵灾、虎灾,小民何辜,竟落到如此田地?”
“据我所知,大明尚存的江南地,境内的小民头上的苛捐杂税大大超过崇祯年间,有不少人都冒着生命危险越过边界逃到安国军辖内”
“反观安国军麾下,大都督自建军之初,便时常以生民为念,清丈田亩、厘清两册、轻徭薄赋、大兴工商,境内一片祥和、富足,大人的石柱宣抚司紧挨着以前的施州卫,我想您不会不有所耳闻……”
秦良玉听着听着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她嘴上却还是强撑着,“难道你忘了大行皇帝的大恩?”
“自然没有,不过学生曾与大都督深谈过,对于他以生民为重,为生民开万世太平的想法深为赞同,大明落到如此地步,难道自身就没有弊病吗?”
秦良玉久在官场,对于大明的弊病自然也看得清楚,想到这里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大人,大都督对您颇为敬仰,之前曾与学生说过,四川土司,除了石柱以外都要按照常例来办理”
马万年一听大喜,赶紧问道:“堵大人,那我马家……”
“可在正常的基础之上再多给一些田地,马家的宅子也可以保留,不过旗下的兵丁就需要整编到安国军里面去”
马万年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没了兵丁,他马家还不是任人宰割?
这时秦良玉睁开了眼睛,“可以让安国军来整编,不过万年、万春之一必须要亲领一军”
堵胤锡一听大喜过望,“这完全可以”
就这样传说中坚固无比的石柱城堡不战而降了安国军,秦良玉这么做自然有她的想法。
如今大明日薄西山,仅有的疆域还是鞑子看到安国军势大才主动让出来的,此一节作为朝廷大员,她自然摸得清清楚楚,石柱区区一县之地,将来若是被鞑子一统天下,在她百年之后,以马万年兄弟的德性,马家还是要降了彼等,如今有强大的安国军,自己总算对自己的夫君、马家的祖先、自己的几个兄弟有了交代。
安国军再差,可也是汉儿的队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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