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天?你是小天啊?哎呀,长大了变样了,变得越发沉稳了,老夫当初没看错你,呵呵呵呵,不像那个丑东西,丢人现眼……”死神塔那托撇着嘴瞄了一眼兆泰,摇头叹道:“成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祸!”
兆泰一脸尴尬,指了指自己俊朗不凡的脸庞,又指了指天魁那张黑漆漆的大饼脸,转头看向了茉莉,十分委屈地动了动嘴巴,却不敢出声,他道:“师父这绝不是老糊涂了,怕是已经瞎了吧?”
然而他丝毫不知,其实真正拿眼睛当摆设的,是天上飘着的另一位庞然大物才是。
独目巨人的六条手臂两两相扣地环抱到胸前,低沉地笑了起来,调侃道:“阿托,这傻小子……是你徒弟?”
“呃……嗯。”塔那托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你如今现身,是要为了这傻小子与我一战?”巨人浑厚的嗓音好像无数个铜锣敲响在天边。
“这个嘛,咳咳……”塔那托佯装咳嗽了两下,正了正脸色严肃道:“阿罗,你我都是初代神了,应当知道一旦对抗起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这里是冥界,尚有百万无辜亡魂在此安居,若你真想着要用一战来与我叙旧,那我也不好推辞,只是……不该在此处。”
独目阿罗伸出一只大手托着下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不应该啊,你当初究竟为何会愿意接受乾矣的儿子?”
“这与你无关,你且快些决定,要打,咱俩就速速辟一处神游幻境,不然,你还是赶紧回去看你那混沌之门吧。”塔那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蚊蝇。
“吼哈哈哈,阿托,地腹的混沌之门早已被我家主人封闭,否则,我又何以能从那活地狱之中解脱出来?”
“你说什么?”
塔那托蓦然抬起双眼,眼里掩饰不住地出现了一丝惊异,兆泰疑惑地戳了戳身旁已经呆若木鸡的宁刹和天魁,小声道:“看样子,师父好像和这怪物是故交……你们听说过混沌之门么?”
天魁抢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宁刹扯动了一下嘴角,怯生生道:“老大,《创世传说史》这本书你没看过?我的天,死神大人讲的好有道理,你这么些年跟着他老人家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别贫了,废话多!”兆泰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宁刹突然发现,连茉莉和天魁也把目光看向了他,他表情复杂地抱怨了一句:“兆泰,你欺负人,你明明比我大得多……”
不过,他还是很少有地长话短说了一次。
世间很多极深的深渊之中都会有一两个混沌之门存在,门后面往往存在着令世间无法承受的巨大灾难,有剧毒沼气,有狂沙惊雷,但杀伤力最大的,要数能顷刻间覆灭一整座大陆的灼热熔岩。
乾矣曾经用了近三万年的时间,封闭上了很多处深渊中的混沌之门,却唯独留了地腹中的一处,交由独目阿罗去守护,也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
但是明面上,乾矣是昭告天下那地腹中的混沌之门,乃是一扇连创世神都奈何不得的原始存在,言下之意,他自然也是毫无办法。
派遣独目阿罗前往守卫在他看来是一件极为稳妥,又能一石二鸟的决策,一方面阿罗吸纳世间万千黑暗,自身神魄本就是一团混沌,假如真的门洞大开,想来也能先行应付,至于会否让阿罗为此丢了性命,这已经不是他愿意分心去担忧的事情了。
现在塔那托之所以会露出一脸惊讶,就是因为他听阿罗说有人封住了这道混沌之门,神祖已然归寂,那这个能被阿罗恭恭敬敬称之为“主人”的那位,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安的存在呢?
一时间天空沉寂了许久,死神没有再发问,只是神情愈发阴郁凝重起来,独目巨人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两人只是互相对峙着,保持高度的警觉状态。
大船甲板的一边船舷下面,清越勾着东篱的肩膀,两人矮着身子蹲在一起,清越窃窃道:“这回可真是热闹了,你说,咱俩要不要稍微伪装一下,认出来不好吧?”
东篱的拳头抵在唇边,似是陷入了思索中,实际上他脑袋里一团乱麻,不断地搜寻着漫漫历史长河里的记忆,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和死神塔那托之前有没有结下什么梁子。
没听到东篱的回应,清越又道:“你还好,你原来高高在上,一看就没怎么来过冥界对吧?而且你久不在五界现身,说不定这老家伙早都忘了你的长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篱一遍遍回忆着,却总是被清越打断了思绪,有些愠怒地问道。
“哎呀!从前我在寒冰地狱的时候,他经常来找我打牌,可这老家伙,牌技差,赌品更差,一边欠了我八亿六千七百七十九万玄金,一边还放言要诛杀我到世界末日……”
“你看,我这讨债的竟憋屈至此……不行不行,我得换个模样!”清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一把抓住东篱的手腕,急切道:“能不能多给我几分神魄,让我使个他识不出来的变化之术,可好?”
东篱表情玩味地看着清越的脸,好像在看一只贪得无厌的野狗,良久,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吧?这么无情?话说你现在也只剩下七分神魄了,”清越悄悄指着天上两尊大神,面露凶相地说道:“待会我要是被他们追着打,你也讨不了好!”
然而独目阿罗和塔那托的关注点显然并没有放在这两人的身上,他们一人一边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对方先出手。
僵持了一会,似乎塔那托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挥手使出一道青色流光,流光围绕着带他过来的那扇巨门转了三圈,巨门轰然崩塌,成了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哗啦啦地落进了阿格隆河水里。
“阿罗,你既已离了那牢狱一般的地腹,为何又要来我冥界,这里要山没山,要水没水,你呀,应该去人界,那里随便辟一处出来,都是美景仙境啊!”
塔那托抚摸着巨大镰刀上的骷髅头,语重心长地劝道。
“谁说要水没水,喝哈哈哈——”
独目巨人突然放声大笑,说道:“我看这水,就有趣的很呢!”他猛地在半空中跺了一脚,身下的阿格隆河顿时掀起一阵汹涌的波涛,大浪翻卷过来摇晃着兆泰他们乘坐的主船,船上的众人一时间竟有些站立不稳。
塔那托嘴角抽动了一下,解了腰间的酒袋子灌了一口,大声喝道:“能不能有个长辈的样子?好不容易得了自在,跑到冥界来欺负这一干小辈?这河水哪里有趣了?难不成你还想在里头洗个澡?”
“自然不是来洗澡的,”阿罗神情轻松,指了指逐渐平息下来的水面,说道:“受我家主人所托,借此河水一用,养点东西。”
水面下又是浑浊一片,先前清澈时所看到的水草,还有那只狰狞恶臭的怪人鱼,此刻都不知藏匿在水中何处。
“养什么?鬼脑菇?那玩意好吃么?”塔那托一脸问号,一双不怎么有神的眼睛瞪得老大。
“呵呵呵……”独目阿罗笑着摇头,身子又往远处撤了一些,说道:“反正鬼脑菇尚未成熟之前,你们也没那个本事给摘了去,既然你亲自现身,我阿罗也该给你个面子才是,曾经我在那无边黑暗之中无人问津,唯有你,阿托,唯有你常带美酒来与我畅饮,因此……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阿罗遮天般庞大的身躯周围突然聚起无数道黑色气流,仿佛来时那样形成了层层乌云,转眼将他吸纳其中,待黑气散去,天空清朗如常,主船桅杆上的望月灯明亮如昼,一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塔那托一直目送着独目巨人消失在黑气之中,轻叹了一声,从半空跳下,稳稳地落到了甲板上。
“师父,刚才那巨人说鬼脑菇未成熟前无法摘下,是何道理?”兆泰两步迎了上去,恭敬地作揖问道。
塔那托咂了下嘴巴,皱眉道:“你能耐,那你下去摘啊!”
“呃……”兆泰一时语塞,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我自是不行,我以为您……”
“我?我怎么了?你别忘了,阿格隆河水是上古恶龙的浊血所化,即便是我掉了进去,也就是分分钟要被化成一具枯骨的。”塔那托用脚跺了跺甲板,接着道:“若不是有这傀儡木制的大船,你们以为能在这河面上畅通无阻?”。
“哎?”一旁的天魁拍着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死神大人身为初代神祗,却一样下不了河里,那……那之前的怪鱼,它,它是怎么一种存在?”
“阿格隆河水里封禁了万千怨气,或许,那是一只高阶的怨灵也说不定呢……”塔那托走到船舷边,望着静谧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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