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娥还在李亦的怀里瞪着老花太太，可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你极其努力的恨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毫无所觉。
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觉得周身有些发冷，老花太太紧紧自己的外套。
她缓慢却清晰的说：“最开始，我发现老何在救助流浪狗之后，出于愧疚，我开始每天帮着老何照顾那些流浪狗。
我们搭上了所有的退休金……那个时候，是我和老何感情最好的时候了吧。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和我说起了异人的事情，以及淑娥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大家年纪都大了，也没什么可带进棺材里的秘密了。”
老花太太说着还笑了起来，一如李亦第一次见她，她和他们告别时候的那个笑。
温和又包容。
她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老何老年痴呆了，或者是童话书看多了，可后来，我发现他不是。
他很认真的在对待这件事情，他给我看了他们家里所谓的传承，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石头。
他认真的说，我就认真的听。
他说这是他的执念，他一开始希望小何能拥有这个能力，可后来小何随他，也没办法继承，他也就看开了。
他们家只有他的妹妹拥有了这种能力，可他的妹妹却也因为这个，死的那么早。
所以老何说，年纪大了，他才明白，这不是一个好东西，不过……我不懂，淑娥明明是被我害死的，老何怎么会说是因为这个东西……
怕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吧。”
李亦和唐弈君对视了一眼，不对，何老爷子对于何淑娥的死，知道的比老花太太多。
从这句话就能听出来，何老爷子好像知道何淑娥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老花太太叹口气接着说：“他这人倔，我也不知道谁跟他说的，说异人死后，会因为心愿未完成而留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老何就一直在那等着，他跟我说，见不到淑娥，他就是死也不甘心。”
李亦想到那个总是皱着眉头，以至于眉心都生出皱纹的刻板老人，何老爷子这辈子，还是把何淑娥死的责任，背到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何淑娥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大黄，可大黄却是老花太太的心结，所以何老爷子养了一辈子的流浪狗。
他也知道何淑娥死是因为异人的能力被人所垂涎，所以他固执的画地为牢，他很愧疚，愧疚没有照顾好妹妹，愧疚没有保护好妹妹。
所以他一直都很想知道何淑娥的心愿，想要补偿何淑娥吧……
而昨天晚上，何淑娥终于在电话里对何老爷子说出了自己的心愿，那带着满腔的怨恨的心愿。
何老爷子听完，李亦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想法，他想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一次好哥哥……
帮自己愚蠢又可怜的妹妹，达成心愿，没有辩解，也没有试图说几句软化，何老爷子或许觉得，既然何淑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恨着的，那他帮她完成心愿的时候，得多解恨啊。
何淑娥高兴就好，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死掉的妹妹做成的事了。
“他总是嘴硬，可心地却是最好的，他和我说了年轻时候会因为不忿传承选择了妹妹而妒忌。
可最终，当淑娥死后，他才觉得，其实那些都不重要。”
李亦觉得自己的袖子有点湿，低头一看，何淑娥正死死的咬住下嘴唇，哭的极其丑陋。
她含糊的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是天底下最蠢的人了……”
李亦认真的点头，看来还真就是这样，何淑娥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封闭起来，看到的，也就是那最浅显的，能用眼睛看到的东西。
可很多事实，往往需要用心去感知。
“小亦，一定要找到哥哥的尸体。”何淑娥抓紧李亦的外套，脆弱的祈求李亦。
安宁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何淑娥从李亦怀里扯出来，她也不是没长心，何淑娥现在真挺惨的。
狠狠的把何淑娥抱在怀里，使劲锤了两下后背，由着何淑娥在自己怀里哭，心里却想着：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去骚扰李亦！
李亦叹口气，其实何淑娥自己也知道，人没都没了，找到尸体，又有什么用呢？
这场闹剧，或许连现在的何淑娥，都不知道，到底该怨恨谁了。
残魂们的机锋，老花太太毫无所觉，她的眼里重新染上了愁苦和恐惧，她说：“就在我以为，我能和老何就这么相处下去的时候。
老何突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赶我走的时候，只不过这次没有任何理由，我甚至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直到……我在狗舍里，看到了老何映在墙上的影子，带着触角……”
老花太太一边说，一边回忆当时的情形，车里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人。
看到当初老花太太看到的景象，估计都会承受不住吓的不轻，从而有多远跑多远。
可老花太太却一直都还偷偷摸摸关心着何老爷子，李亦叹口气，互相在乎的两个人，甚至连一方变得那么诡异都不离不弃的人，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抬眼看向何淑娥：“所以你就认定了，问题出现在那间犬舍上？”
老花太太点头：“我只在那里看到了老何身上的影子，魔鬼一定就在那里。”
车子转了个弯，已经能看到老花太太口中的犬舍了。
李亦突然想起何老爷子家落了一层灰的鞋柜：“大娘，小何是不是很久没有回家住了？”
他不回家，难不成住在这个犬舍里？可是小何刚才被打成那样也没有把这里供出来，阿姐是精神系的能力，如果小何撒谎，阿姐一定能看出来。
这么说，小何也没有撒谎，那小何平时住哪？天桥下的桥洞吗？
远远的停在一个隐蔽的位置。
临下车，老花太太也在想李亦问的这个问题：“小何住哪，的确，我也只是白天才在老何家见过小何。
我还真是不常和小何打交道，总觉得对不住这孩子，小时候给人家弄丢了，还一门心思想当人家后妈。
所以小何不待见我，其实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就总是会下意识的避开他，但这孩子好像还一直挺有礼貌的。”
李亦想到最开始老花太太带他们去何老爷子家，见到小何，那时候老花太太就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还夹杂着他们看不懂的心虚。
他当时还不明白，觉得毕竟是长辈，怎么就混这样，却原来在老花太太心里，是这么想的。
“大娘，你最近一次见到小何，是什么时候？”李亦突然问了一句。
老花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苦涩的说：“最近一次……那是今天早上吧……看见我也没打招呼，也没告诉我他爸走了，可能，这孩子还是不喜欢我吧。”
闪电劈过，紧接着一声炸雷伴随着余粮的说话声，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模模糊糊，他们好像听到余粮说：“不对呦，小何从凌晨开始，就没离开过殡仪馆，一直在亲手布置灵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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