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妩出门的时候只带了素尺,马车摇摇晃晃地往京郊外的香山上去。
......
“李兄,你这次回京城打算停留多久啊。”
被问话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眉宇间一派狂放不羁,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折扇摇的张扬。
“兴许能呆到者香山红叶漫山,待我赏完今年的红叶,我便去江南过个冬天,省得这般无聊。”
语气中的写意风流令跟随他上山的友人们都很是艳羡,这天下谁不知道,李维锦不止出生富贵之家,父亲更是有名的清流,家学开明,也并不执着于让他考取功名,京城的贵公子无数,恐怕只有李维锦一个可以活得恣意。
“李兄,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香山的红叶虽然天下闻名,然而这春夏之际景色也是雅致无比,哪怕是皇室中的子弟,也喜欢在此踏春呢。”
李维锦的扇子在掌心敲了敲,摇了摇头。
“天下奇山异水无数,香山之景只能算得上中游,论高论险,不及五岳之峻,论雅致清幽,不及南方园林之美,今日约你们来此也只只不过是京城的空气实在污浊,不得已而为之。”
一人无奈笑着问他,“那照李兄这么说,香山竟然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了。”
“那是自然,我大建名传甚多,这里不过尔尔,也只能当做——”
李维锦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双目失神地望向前方某处,手中的扇子由于脱力,竟然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李兄?”
同行的几个人见他这副模样很是奇怪,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
那是一株林荫浓郁的枫树,树底下摆了一个简易的茶台,一位女子裙裾曳地而坐,一袭深紫色的华服上,乌黑如云的秀发垂腰,随着风来轻轻晃动在她周身,她面色沉静,眉心处一点银粉也夺不过她面色灼灼,纤细的手指执起面前的紫砂壶,动作优雅,茶水的清香似就这样随风飘来。
“是只有我看见了,还是你们都看见了?”
李维锦喃喃自语,竟似将这女子当做了林中之妖,几疑心旁人皆不可见。
随行的友人也似被艳光所灼,怔楞了半晌,一位公子方才低下头兀自缓了一会儿,苦笑着说。
“李兄,你久离京城,许是没见过她,那是朗月郡主。”,也是众多贵公子心中渴求的佳人,然而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她却要成为皇家燕了。
李维锦霍地转身,目光灼灼。
“你说,他是郡主?哪位郡主?”
见他如此激动,友人先是莫名,而后带着了然。
“这位是琅琊王氏的嫡小姐,不是被你逃婚躲去江南的那位康王家的馨月郡主。”
见他失神,友人又下了一记重锤,“朗月郡主马上就要成为盛贤王妃了。”
李维锦面色一面,竟有几分失魂落魄之意。
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却见他脚下一动,径直冲树下走过去。
“哎,李兄,你做什么去,不可孟浪啊。”
枫树下,一直注意着周边情况的素尺凑近轻声道。
“小姐,有人过来了。”
王妩放下茶杯,抬头,几步远的地方,过来了几个文人模样的公子,为首一个气质格外出众,面容白净,剑眉斜斜入鬓,生了一份好相貌,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似叹非叹,虽隐含着一份炙热,却极为清澈。
素尺拦住了他们。
“哪里来的登徒子,明明看见了我家小姐在这儿,怎地还不知道避嫌。”
见佳人的目光望过来,如同蕴含了一片星辰烂漫,李维锦顿时口干舌燥,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还是见过王妩几次的文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站出来为好友的唐突收拾残局,面上挂上惭愧之色,急忙解释到。
“在下乃光华阁学馆先生,这几位是在下好友,纵游香山,惊扰了小姐,还望见谅。”
李维锦见状上前一步拱手道。
“在下,李维锦,见过王小姐。”
王妩缓缓起身,仿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合拢了花苞,回了一礼,启唇。
“久闻李公子盛名,今日一见,万分荣幸。”
“你听过我?”
李维锦眼神一亮,上前一步,同伴连忙咳咳地拽住他,提醒他万不可在此时犯了浑。
王妩佯装未见,微笑的表情不变分毫。
“家兄的书房中还有公子墨宝,小女闲来无事也爱读一些文集,公子才学惊艳,小女十分期盼能与公子一见,若得公子指点,必受益良多。”
李维锦一拍巴掌,“那真真是太好了,我们今日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我进来刚做了几篇文章,小姐何不烹壶清茶,我复述于你听。”
王妩面上还似犹豫,“公子想必是携友纵山......”
李维锦连忙回头对友人们说。
“就这么定了,我今日就不陪你们上山了,你们快自行去吧。”
友人简直是要大骂他无耻之徒,明明是他自己厌弃回家无聊,拉了他们就要漫山遍野的找什么诗性,如今佳人在侧,却又嫌他们碍事了。
虽然郁闷归郁闷,可是与李维锦相交的人还是知道他这幅有“美”万事足的性子,也是对他的人品倍感信任,便都接二连三地提出了告辞。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李维锦又转过头来,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王妩,只觉着这平庸的香山之情,由于增添了这一抹亮色,便足以令人流连忘返。
“李公子,请。”
王妩重新坐下,为对面的李维锦烹了新茶。
她的姿态娴熟,光是看着她烹茶,便已觉得嗅到了茶香,纤纤素手递了茶盏过来,茶汤澄明,茶香缭绕,竟犹如饮酒之醉意。
忽闻清音入耳。
“听闻公子不仅文采斐然,也极善书法,不但如此,还拥有一见两幅字便能知道他们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好眼力。”
李维锦狂妄惯了,当下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那是自然,字由心生,只要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必不会有两种写法,我若是连这等眼力也没有,妄为天下士子之首了。”
王妩淡笑起来,“我这儿有两幅字,不知可否请李公子过过眼?”
李维锦闻言抬头看她,她的眸光逐渐深邃,仿佛探触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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