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几个嫁给河神的姑娘确实起到了作用,也许是河神确实给了浊水溪沿岸百姓以特殊的关爱。
接下来的几年间,沿江上下四百多里,不单没有发生一次水患,而且日日风调雨顺,家家人畜兴旺。
于是原本有些怀疑的村民也渐渐相信了青袍法师的那套说辞,家家户户都在房里立了那河神的龛位,日日敬香上供,乞求他的福佑。
到了李萍出嫁的时候,送亲仪式比以往几次更加喜庆更加隆重,甚至连县府的老爷都亲自来送行。
那时安歌已经十三岁,音离也已十四岁。
懵懵懂懂中,他们大概也明白了一些婚姻嫁娶之事,对男女夫妻之事也有了无限的好奇。
但萍儿出嫁的那天,他们两个完全挤不到人群前面去,因为四里八乡来观礼看热闹的百姓实在太多,浊水村几乎拥挤得水泄不通。
她们只好爬到了音家老宅的房顶上,骑在屋脊上远观。
到了吉时。
青袍法师在最前面引领,送亲队伍向着河边出发。
萍儿坐在一顶没有屏障的八抬大红轿子上,她浓妆艳抹,一身大红的长裙,怀里抱些陪嫁之物。
父母亲朋等一众送行的人跟随其后。
再后面是村民组成的临时乐队,吹拉弹唱敲锣打鼓。
到了河边,首先要拜河神。
香炉内燃起四柱高香,青袍法师默念几句咒语。
之后,除了出嫁的姑娘,现场所有的人都要朝着河心行跪拜之礼。
叩拜之后,法师将萍儿从大红轿子上面牵下来,送她到早已准备在河边的一条小船上。
小船就是村民平时捕鱼用的普通渔船,只不过此时披红挂彩、绸带飘飘。
姑娘在小船上坐稳之后,青袍法师手沾几滴朱砂,在船头画上一个类似半圆的符号,这符号自会引领着小船漂去河神的府邸。
然后几个汉子用力一推,小船沿着河水向下游漂去。
至于小船要在这河水上漂多久,那河神府邸的入口又在何处,无人知晓。
一众人目送着小船越漂越远,直到没了踪影,这出嫁的仪式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整个过程中,姑娘的父母至亲都不可以流一滴眼泪。
因为将女儿嫁给河神是无上荣耀的事情,这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享受到的殊荣,这是可以给他们子孙万代带来福报的极善之举。
但安歌一直不这样认为。
她始终觉得,一个淹死自己爸爸和那么多村民的怪物,就算他真的是个神,也一定不是个好神,一定是个害人精!
“音离哥哥,你说萍儿姐姐到了河神那里会怎么样?”
远远看着那披红挂彩的小船在浊水溪上孤零零地越漂越远,安歌心中突然有了些许莫名的伤感。
“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不愁吃不愁穿,有神仙丫鬟伺候,而且还能长生不老吗?”
“谁知道呢,咱们又没见过。”
“我觉得是假的,我觉得那个法师是胡扯。”
“为什么?”
“你想啊,河里的那个要真的是神仙,那他娶老婆不是也该娶个女神仙吗,干嘛要找跟我们一样的人?”
音离笑笑说:“你管人家呢,也许神仙就是喜欢跟我们一样的人呢。”
“要不我们跟阿爹阿娘说,我们搬家吧,离这条河远点,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它远点好!”
音离哈哈笑,说道:“你害怕呀?你害怕什么,人家要的是年满十六岁的大姑娘,你才十三岁,又不会抓你去给他做老婆。”
“可是我迟早会到十六岁!”
她停停,又问道:“等我到了十六岁,万一他要是选上我了怎么办,你会不会把我丢到河里给他做老婆?”
“阿爹阿娘才不会把你的生辰八字塞到那个小瓶子里面让他选呢,就算他看上你了,他也选不到你!”
“哦……”
也对,只要干爹干娘不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青袍法师,那所谓的河神就怎么也不可能选到她。
但尽管如此,安歌依然难以安心,她心中似乎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总感觉,她迟早会与那河里的怪物有说不清的事情发生。
她总感觉,到自己满了十六岁以后,她就有可能成了那个被河神选中的人。
所以从那以后,直到十六岁,她都再没有去过河边去一次。
就算有伙伴拉她去玩她也不去,即便音离叫她一起去玩她也不去。
她不去,也不许音离去,她也怕那水下的妖魔会把音离抓了去。
总而言之,就是离那条河越远越好,躲得越远越好。
然而。
越是要躲,偏就越是躲不过!
越是怕什么,偏就要来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
那是在安歌刚满十六岁还不足一月的时候。
那天临近中午。
丫鬟仆人刚把饭菜摆上餐桌,音家一家老小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动筷子,青袍法师连同几个村民不请自来地闯进了院子。
见他们各个神色慌张,满目惊恐,音家上下顿时感觉不祥,因为今天是河神选妃的日子。
结果不出所料!
青袍法师气喘吁吁地说:“老太师,不知该替您喜还是替您忧,河神老爷看上您家安歌了!”
“法师,您切莫开我音家的玩笑!”音夫人已经有些不知所措,“我家从没打算把安歌送给河神,也没把她的生辰八字给过你,他怎会选上我家安歌了?”
“我知道老爷夫人没打算送安歌,您家也确实没给过我安歌的生辰八字,可是不知怎地……”
他边说边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抽出里面的黄纸,递给音夫人,“老爷夫人请过目!”。
音家人围拢过来,无不惊诧!
因为那巴掌大的黄纸上,清晰分明地写着几个大字——“音家义女安歌”,以及安歌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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