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流央大概二三十里远的地方,栾太一正和一群士兵,围在火堆旁烤火,苍白的雪花落在热烈的火焰上,变成了浅薄的雾气。
栾太一正眉飞色舞的跟士兵们讲述着他在风临港与流央和鼓一同除掉尸祸的事迹,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
现在栾太一与半年之前那个闷葫芦显得有些不太一样,此时的栾太一明显开朗了许多。
那个终年被寒冰覆盖的面庞,此时竟露出了灿然如春日暖阳的笑容。
这里是梁国在这片山脉中最后的营地,雪域国的军队已经在开始再次集结了,大概过不了几个月,雪域国的大军便会集结完毕。
十数万大军将会踏平雪山。
现在先遣队也再次进入了山脉之中,捣毁了梁军的几处据点。
梁国的游击队此时只剩下三十多位士兵,兵力的差距悬殊,无论如何,守卫边疆的工作都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了。
“小栾啊,你怎么回来我们这种地方。”士兵们对栾太一十分的热情,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着,看上去丝毫不对现在处境感到担忧。
“我听说这里有战争便来了。”栾太一并没有将自己来这里寻找家人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这是栾太一心中一个隐秘的痛楚。
他来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燕国与梁国交界处的难民居住地也都拜访了个遍。
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只是这个消息对栾太一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的父母在终究没有能在难民潮中活下来,听说是死在了寻找自己的路上。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栾太一常常安慰自己,打仗嘛,死人是在所难免的事,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自己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当然这么做对自己的安慰效果微乎其微,在以往的十多年中,栾太一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父母还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哪怕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但是栾太一知道,他的父母一直在等待着他。
直到自己来寻找了,得到了这个残酷的结果。
这当然很难让人接受,可是栾太一除了接受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于是在无人的深夜里,栾太一常常抱头痛哭,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寻找。
可是结果已经这么血淋淋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在这段时间里,栾太一常常想起流央,流央温柔的笑容和开朗的心态给了栾太一很大的支持,帮助他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的时间。
“你个道士,为什么要追着战争跑啊。”
“帮助弱者应该是天下每一个有能者的己任。”
“你这想法还真是高尚啊,不愧是道士。”士兵们似乎被栾太一纯真的话语给噎住了,讪笑了许久,才说出话来。
栾太一自从那次风临港之行,又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楚后,整个人也成长了许多。
面对士兵们这种半开玩笑,半嘲讽,又带着一点难过的表情,自觉的闭上了嘴巴,为了不让双方都难堪。
士兵们在这里鏖战了许久,从来没有人过来帮助他们,包括他们背后的祖国,那个自己所忠诚的梁王,包括梁国的百姓,也从来没有自发的前来援助他们。
到头来,第一个赶过来帮助他们的却是一个邻国的道士,一个以拯救天下为己任的看起来有些单纯,又有点愚蠢的道士。
真看起来十分的可笑,却显得那么的真实。
他们守卫的国家已经忘记了他们,可是他们却要为此献上生命。
这种伤感的情绪只是维持了一小会儿,便结束了,因为这时王寒出来了。
在许多士兵的眼中,王寒就是个圣人,爱护士兵,热爱祖国,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沉默寡言。
拥有决断性,远见以及所有那个躲在睢阳皇宫中骄奢淫逸的国君所不能拥有的一切。
有多少次,士兵曾幻想王寒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的国君,还有士兵曾酒后无意向王寒谈起此事。
希望王寒能够将梁王给取而代之。
可是王寒却对梁王拥有绝对的忠诚,听到之后勃然大怒,让士兵三缄其口,再也不能谈论这件事。
在王寒的心中,梁王的位置是上天恩允的,是其他人所不能替代的。
梁王才应该是梁国的天。
可是就算封住了士兵的嘴,但是士兵们的心却是无法封住的。
“在这里还习惯吗?”王寒坐在了栾太一的旁边,对于这个不远千里前来帮助自己的道士,王寒对栾太一抱有崇高的敬意。
“还不错。”栾太一烤着火一脸惬意地看着王寒,对于王寒其实栾太一看得并不是很透彻。
因为在士兵们的口中王寒就是一个圣人。
“那就好。”王寒起身进入了屋子里,并未与士兵待在一起。
王寒可并不是不愿与士兵待在一起,又或者其他身份的因素。
只是他的卫兵在生前,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想让士兵士兵们崇敬你,或者保持对他命令的完全服从,他必须要与士兵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距离往往是保持身份最有效的方式。
栾太一以前也是个高冷的人,直到他遇到了流央,所以他相信王寒之所以这么不平易近人,是因为他没有遇到一个像流央一样的人。
就在栾太一向着流央的时候,流央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头发上乱糟糟的散落着雪花,像是在大雪中赶了几天的路。
“流央?”栾太一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流央,他怎么也想不到流央会出现在这里。
“太一,鼓死了。”流央在见到了栾太一的一瞬间,这么长时间积留下来的情绪猛地爆发了出来,眼中含着泪说道。
“什么?”栾太一原以为两人的见面会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谁曾想流央一开口便带来了鼓死亡的消息。
激动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按了下去,像是一团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浇了一盆冷水。
“鼓死了。”流央的声音十分颤抖。
“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他?”栾太一第一时间表示怀疑,鼓可是烛阴的嫡子,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杀鼓。
“是七诫的人。”流央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七诫的人?”栾太一当然知道七诫的存在,这个在大陆上最最臭名昭著的组织可以说与三清观完完全全站在了对立面。
“是谁杀的,我要为他报仇。”栾太一脸上闪过一抹厉色,无论是宗派之间的斗争,还是他与鼓也算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友情,或者是为了流央。
“他已经死了,可是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流央跪了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身处痛苦之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接受鼓死亡的事实。
哪怕是从熟湖的口中得知,可只要没有看见鼓尸体,流央便一直不愿意相信鼓已经死了。
就像是流央也不愿意相信海皇姬和熟湖也死了一样。
哪怕他大概已经能够预料到已经发生的结果,就算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了这个结果,就算连他自己的内心都已经默认了。
可是流央一直没有办法劝服自己接受。
“会好起来的。”栾太一将流央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流央的后背。
士兵们大概也已经从流央的口中知道了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所以都闭上了嘴,主动避让了开来。
“会好起来吗?”流央不免对自己生活有所怀疑,他已经比以前的自己要坚强很多了,可是这件事仍像是插在他心头的利剑,稍不留神便可能直取他的性命。
“会的。”
流央在哭泣中昏睡了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被绑在一辆拖车上在雪中疾驰。
流央解开固定住他身体的绳子,坐了起来。
“你醒来了。”说话的是王寒,据点中所有的士兵都在急行军,似乎在流央昏睡的时候遇到了突发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流央面无表情的问道,似乎栾太一的安慰并不能让他真正从内心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雪域国的士兵发动了袭击,我们需要暂时转移营地。”王寒的脸色不太好,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据点,连刚刚那个据点也是几天前刚刚建造的。
可是还是没有几天,便被捣毁了。
双方兵力的巨大差异,让王寒很难在这片雪山中存活下去。
“将军,前面到了。”一个士兵从前方跑了回来,低声对王寒说道,前方是他们很久以前被攻占的据点,此次想要杀个回马枪,将这个据点重新从雪域国的手中夺回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跟小栾一起去。”小栾便是王寒对栾太一的爱称。
王寒披上了斗笠,匿藏住了身上的气息,握着刀鞘,几个闪身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栾太一也跟了过去,失去了空中的优势,其实栾太一有些不太适应。
可是再怎么不适应,也比飞在天空被射成麻子好。。
在战斗中,栾太一唯一要做的便是封住周围的空间,不要让声音传出去。
至于战斗,王寒一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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