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迅速笼罩了白翼的耳膜——“白翼,你在哪?”
就这样简单的五个字,重复了两三遍,始终以同样的音调、同样的速度,单调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
或许,这一句话早已重复了无数遍。
可只要被白翼听到哪怕一句,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声音有如远山,空远但不空灵,若要分辨,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就是那种谁听过都会忘记,普通到毫无特点、毫无感情的那种声音。
可白翼怎么会不认得这声音,虽然平淡如斯,虽然毫无波动,虽然相距甚远、模糊难辨,甚至语调中还有一丝悲凉与绝望,但白翼只需听得一个字,也能认得出,这是乔孤的声音。
他与乔孤认识的时日倒也真不算多,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光算来也就短短三个月罢了,但就是这些时间,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彼此的声音。
乔孤在寻他!
白翼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件事,他在天还未亮时就莫名其妙地被大蟒蛇带离了死亡泉,一日未归,想来乔孤也是该着急了。
这一天,确实发生了太多。
在白翼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这一天的所有画面,就像是一幅幅画卷在他脑海深处展开一样。于是他开始后悔起来。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会对那一头灵鱼如此好奇,再神奇不过就是条鱼嘛,他这么想着。如果他不夜夜蹲点这灵鱼,就不会遇到灵鱼与大蟒蛇激战的热烈场面,如果他不遇到大蟒蛇,就不会意外救下它并被它带离了死亡泉,如果不发生这样的意外,就不会吞下雪灵芝,如果不吞下雪灵芝,就不会惹上五毒山的人,不惹上五毒山,就不会害得杜海棠中了那妖异男子的毒,甚至,他都不会再见到杜海棠,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伤心事了……
可这一切像是一环套一环的铁索,一旦发生了,便掉入了这个网中,剩下的必定会顺着发展下去。
白翼心乱如麻,连连自责,他真的不知道,这样把杜海棠一个人丢下会发生什么,可偏偏乔孤已经就在他附近了,就算他不去找乔孤,他相信乔孤也一定有办法找到他,毕竟他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能,又一直生活在这昆仑一带。因此他也没及时赶过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想着心事。
他心里也明白,跟着乔孤回去又如何,不过是没日没夜地练功罢了。
天逸道长不会不知道,可似乎也默许了这一切,白翼回想起来,天逸道长似乎还说乔孤和他是“老相识了”,这昆仑派与雪山派之间,共据一个山头,竟有这许多渊源,白翼夹在中间,委实尴尬。
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乔孤说自己是他父亲白睿轩的至交,白翼父亲战死,母亲失踪,他乔孤理应抚养他来报恩,可长时间下来,乔孤严厉的教学方式成了白翼不小的负担。
更何况,白翼这次算是偷溜出来的,乔孤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如若乔孤真要和白翼算账,惩罚他再也不许出死亡泉的话,那他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毕竟,这不是家。”白翼在内心这样想到,他虽然从未见过真正的家,可他从小听母亲将襄阳好汉的故事,早就在心里把襄阳当成自己的家了,天逸道长待他再好,乔孤再体贴,他也不可能把昆仑当成自己的家的。
雪花在天空中飞舞,纷纷扬扬,在天空中来回地画着弧线,像落叶,又像白翼的思绪,杂乱无章。
也许,当雪花不再飘时,他也就不再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花似乎也知道休息了,白翼也想不动了。
他现在想这些事情,只会徒增烦恼。
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什么烦恼的。
但他心里清楚,身为大宋的铁血男儿,生在这样一个乱世,以后要背负的只会更多,可能是一个家,也可能是一个国。
……
那声音终于再次传来,白翼等得已经久了。
这次是从另一个方向。仍旧是那五个字,一样的音调,同样的速度。
乔孤还在找他!
本来这声音在天地间已经变得越来越轻了,可现在它又传回来了。而这一次,白翼也想清楚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强,而显然,他一个六岁不到的小屁孩,不可能自己去浪迹江湖。于是他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着:“乔叔叔,我在这儿!”
不得不佩服,他的速度实在是恐怖,两条大腿虽然不长,奔跑起来却是能够在地上卷起一地积雪,都快留下残影了,怕是武林中轻功非凡的侠客都要自愧不如。这还只是他仅凭肉身力量的结果,若是加之翻云功和混沌神功运转起来,这速度恐怕直接要赶得上一些以轻功著称的老前辈了。
他这一喊更是撕破了天际,在只有风声和轻微的呼喊声的雪原上似乎打破了静谧的平衡,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刺耳。
于是呼唤声不见了,风声似乎也很识趣地停止了。
白翼的脚步也停下了。
因为几乎是在他发出那一声“乔叔叔我在这儿”的一瞬间,一名身穿皂袍的中年男子就飘然而至了。
那中年男子面容似乎有些憔悴,可却是棱角分明、俊逸非凡,正是乔孤。他半眯着一只眼,眉毛胡子上盖着雪,看起来很是疲惫,一条手臂放松地垂着,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白翼,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白翼则是垂着头听候发落,他在喊出那一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打算了,不管乔孤是打是骂,他都准备忍受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触碰到乔孤的底线,但毕竟之后二人还是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他应该不会太绝情才对。
可过了很久也不见乔孤发文,白翼满肚子苦言,也不好说,终是慌了,低声下气地道:“乔叔叔,我错了,我不该……”
“不必了。”他静静吐出三个字,似乎是不想给白翼诉说认错的机会。
“我……”
“你小孩心性我可以理解,你好奇贪玩我也可以理解,可我一再跟你强调了,那灵鱼是你在死亡泉唯一不能招惹的东西,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还有,我没有设置封路不让你离开,给你自由,可是你也不能说都不说就离开死亡泉啊,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天一直都在找你,连饭都没吃,但我刚才经过这个地方叫你的时候,你居然连答应一声都做不到吗?你这样不尊重我,把我堂堂昆仑之主当成什么了?”乔孤一下子说了一大堆,显然,他这一天一直在寻找白翼,这让他很是憋屈,见到正主,这才发火。
白翼心里膈应,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自由可言,在那样阴暗潮湿的地方,根本就连透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他难得机缘巧合出去了,这下还是得乖乖地回去,不禁又想回雪山派了,可以想到天逸道长今日那些令他震撼的话语来,又只好忍气了。
可他也不好当即发作,乔孤对他好他心里也知道,于是只好不情愿地道:“乔叔叔,我真的不想回那个又冷又安的破山洞里了,我宁愿接着去死亡谷遭雷劈,劈得再也生不出头发都罢,可我真的不想……”说着说着,险些哽咽起来。
乔孤眉毛一挑,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在这个山洞里待上一晚,他们甚至可以为了这个机会杀的头破血流,而你却说这是个破……”乔孤摇了摇头,“呵呵”冷笑。
白翼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在这个山洞里带上些许时间,他能够显著感受到不光是各种力量训练对他裨益极大,这山洞内本身有的气息,也能够让他进步。
乔孤见心里有些感触了,便把声音放得低些,道:“白翼,你把手伸出来。”这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白翼听了却是下意识地把手一缩,流露出不大情愿的神情。他心里知道乔孤这是要探测自己的内力来证明自己进步飞快,可他如今体内不仅有雪灵芝的药力,还有天逸道长渡入的一些内力,要是被乔孤探查到了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被误解多半是少不了的。
白翼不想受那样的委屈,也不希望看到乔孤对他产生怀疑,从而导致昆仑派与雪山派不合甚至开战。
可乔孤心里已是有了想法,本来知道白翼偷溜出去,虽然面上那么说,但心里早已是一肚子火,见白翼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叔叔要给你搭个脉都不行了吗?”
白翼一个劲地摇头,道:“不是不行,只是叔叔你说过,脉门是人身要处,不能随便让别人摸的。我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才后退的。”如今,他的谎话已是张口就来。
乔孤一笑,道:“那你把今天发生的事给我说说吧,我们这就回死亡泉,到时候,叔叔有个好东西要送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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