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我收养的孩子，瑞琳娜，是个半恶魔。”
“半恶魔？”
瑞琳娜的目光依旧是那种藏着刀子似的模样，她配合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抚恤着膝盖，另外两只手却一直在做表达心情的小动作，时而攥紧时而在织物上挠来挠去，等她注意到我的眼神之后又把它们腋了起来，那仿佛是那对手臂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瑞琳娜的四腕从我见到她那一刻起似乎就从来没有停下过。
这家伙……没法自己去控制么。
我突然有点可怜她曾经经历的那些点滴，受人排挤自我异类赋予，被视作怪物却也是天生缺陷，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冷不丁就会火上浇油之类的过往……但是这样的想法过于傲慢，我不该把这种感情表达出来。
我看见她咬住嘴唇，瑞琳娜很敏感，她认为我也一样，看出了我在观察她。
大概就是仅发生在身体一部分之上的多动症吧……
“道歉啊！道歉！”
矮人拍着自己的大腿根，在帐篷里喊道。
现在只要是在外面经过的家伙大概都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博尔格这种说话突然提高到大嗓门也算是他较为温和的一种行事特色了，但是现在，他交给我和瑞琳娜的只有不适。
“不用的，不用的。”
我赶忙去劝这个中年人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表明态度，语气里带着与他一样的坚决。
我是希望瑞琳娜不要向我低头。
那样只会伤害她，这样她就更不可能相信我们了，尤其是在她与博尔格有亲情关系的现在。
“别道歉啊！”
看着博尔格眼中依旧闪烁着某种怨气，我选择去给瑞琳娜打气。
就在这时，我的袖口突然被好动的手指抓住，然后瑞琳娜趁我注意力还在那手上时，给我来了个姿势怪异的鞠躬，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好好坐下后就不再散发出那种尖锐的排斥感，但似乎也没有了活力，只是不再看我，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嗯哼……”
博尔格清了清嗓子，也看向一边：
“抱歉，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养着她了，那个时候不记事，她长大后我却连她父母是个什么样都推测不出来……”
“恶魔种。”
我略微重复一下这种直系血缘造成的现状，看看博尔格能不能听懂我的暗示，我想让他别放在心上。
“嗯。”
他又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的养女：
“瑞琳娜，我明白你的感受；昨天，甚至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还是很害怕他们，让他们随我出去也是我想验证一下，这帮家伙会不会真的害人，我没有过分信任外人，真的。”
“我来这只是出于一种工作方面的利益交换，这已经是最稳固的信任关系了，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差的，你应该清楚如果一个血族想要加害于人，那么这件事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便早开始做，比现在这样要精明上许多。”
“可是。”
瑞琳娜还是不信今天通话时她看见的女人脸。
也许塔麦斑娜那时候第一反应是遮住自己的眼睛，这样就没人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是个恶魔。
“你说刚才的通信么？”
我不知道博尔格会对我外界通信所暴露的内容作何反应，但是目前看来他并不在意。
暴露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只算是个时间问题。
着矮人的身上肩负着某种沉重的责任感，这在现在也是造成他和瑞琳娜矛盾的原因之一了。
“不，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现在都不应该去仔细考虑这个，这些只是耗费脑水的无用功，这么说吧警官，如果你们只是一个小警社而已，那么一定会有依托于外界存在的关系是吧？你们人类那些长远稳定的经济链……想要进一步加强治安的各种需求，那样强大的巨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某生物科技公司。”
怀着些许恨意，我给出了这个笼统的答案。
“那是做什么的？”
博尔格有点蒙，瑞琳娜也静静地听着，这两个家伙看来从未接触过这种概念。
“他们每年都会采取一些生物……材料，魔物，甚至普通人类都有。”
我挽起了袖管，打算向博尔格展示那种东西，但还是让自己忍住了那种情绪。
“普通人类么？”
博尔格竟然只对这几个字感兴趣。
“怎么了，普通人类就不可能么？那帮人研究你们就是为了制造出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各种意义上已经毫无人性，在那奉献的大义下都是这样的。”
我一下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仿佛皮影戏一样的纹路便在我身体上显现了一遍。
他们有些愣愣地看着我，幸好看起来的效果还不错。
“怎么了？”
我继续用更奇怪的语气说道。
“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上岗理由么？”
这时候，帐篷之外有一串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听起来像极了两个孩子身高的家伙推推搡搡的脚步声，踩到了什么距离我还有多近都清清楚楚。
“别进去！”
“不嘛，我看见他走进来了！”
“别！”
老丑大概还是拗不过芳芬雅的。
所以他们突然就顶破帐篷口摔了进来，芳芬雅被老丑压在身下，手肘被死死的抓住了。
“听话，别待在这里，一起回去好不好。”
老丑还在气头上，几乎无视了有另外三个人在注意着他们的现实。
“来都来了。”
芳芬雅和好不容易揪出一只手来，抓到了我的衣服。
“哥哥！你看看丑叔！”
“真是的，这个小孩子……”
——
“正好，我们在说正事。”
老丑整理一番自己蓬乱的衣服，一边抽空气，似乎在尝试让自己冷静。
芳芬雅的眼神则直愣愣的刺向桌子，头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好像很生气。
剧烈的对抗行为会让人陷入这种感情机械的状态，一时间室内的谁都不说话，只看着他们喘气。
“所以，综上所述。”
看到他们两个实在差不多了，我喝口茶梗水，继续说。
“这层关系就是我所说的最大限度稳定解决的方向，那股势力暂且把这里当成一块清冽富饶的鱼塘，觉得这里面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里溃烂的和平感，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魔物觉得穿越北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总有人不想放任这种家伙继续压榨所有魔物的。”
“在说什么？”
我吐出的字词越多，芳芬雅就越来越感觉到困惑，她不断在另一边对我投来期待的眼神，希望我马上帮她解读什么。
于是我抓紧将脸凑了过去，给她说悄悄话。
“那个踩高跷的姐姐啦。”
“哦哦。”
芳芬雅以为自己已经听懂了，乖巧的坐回原处。
“所以说虽然悲观，但却是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博尔格摸着自己的胡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不太在意他们会用怎样的手段让这里‘平定’，也暂时相信你的话，但是眼下这个地方的新情况还是有点让人费解，有关于那个庇护所的事，对了，会不会是警官你口中的界外人类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
只有对于这点我们都有自信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收容措施，只是拿来进行危险的隔离研究，也绝不会需要那么多样本。
“我确定那是别的什么东西。”
“老丑呢？”
“我也觉得。”
博尔格敲了敲额头：“这样啊……”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逐渐深入到这个地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难统一而论，且不说庇护所的净空现象，也有我自己眼球所观察到的其他细节，以及是否还有其他庇护所发生了这等事，要是事实真的如我推测的那么差，在这么拖延下去，恐怕这里都不能幸免。”
“是这样啊，站在民警这样职能的视角上来说，是在是很难平衡。”
“所以这就是他们抛给我的难点，博尔格，瑞琳娜。”
“啊？”
“在。”
“我们最近会尽量主动，或者被动协助去调查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具体与哪种行事方式相近，这取决于你们，没有协助也无妨，我个人来说会自行寻找缝隙，就这么多，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我明白了，最近会多照顾照顾你们的。”
博尔格用手指敲敲桌面，然后便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其实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的，有其他事要去做。”
——
那之后，我转身离开了帐篷。
为了平息那两个人的疑心，我做了我自己些许不该做出的承诺。
我渲染着那个曾经令我痛恨的集体，闭锁我把我变成怪物的公司，但那种情况下我又只好把他们渲染地无比光明，好像那就是命题唯一的出口，在背叛一部分自己的同时又出卖了另一半，这样的现状令我百感交集。
只有虚无缥缈的希望是我唯一的通道口。
可是。
“他们真的会像我所愿的那么干么？”
走了几步，我看到芳芬雅洋溢着浅淡关爱的眼神，她一定察觉到了我作风的改变，但因为她个人的原因还没有表达出来。
回到我们自己的帐篷区，我便猛然叹了口气，另一边伸手进入包中搜索可以解压的食物，而那蜒行的手腕却被芳芬雅拽住了。
“我刚才录音了。”
她把她没剩多少电量计槽的手机给我看，我突然想到把这段录音发给塔麦斑娜，也许他们会理解我。
“来玩手摇充电器吧，哥哥。”
——
“我刚才撒谎了。”
“嗯，我知道呦。”
心中又浮躁，又填充着无力感。
但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脑海里灌满了重复重复又是重复的残局，这种生活体验从很久之前就没停下过。
但它已经不能在伤害我。
不断灌满的手摇充电器充满着充实的扭矩，手腕快酸了，但我还能坚持。
在文件传达接近百分之百的一瞬间，我和芳芬雅松开了手，同时发出惋惜神经的哀嚎声。
“好累啊，感觉关节不正常了。”
“我感觉这里进气泡了。”
“互相揉一下？”
如此说着，芳芬雅的小手就伸了过来，连抗拒的表达都被阻止了，她强行把蜷缩的手资拆散，任凭那些积压的劳累感溢出，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塔麦斑娜的账号发送来了语音。
“这是什么？”
我也以相同的方式录音给她。
“刚才我和你通话不是被人看见了么？是这里庇护所的威望级人物，刚才这段话是为了洗脱怀疑的。”
我的声音很小，但应该够清晰。
芳芬雅的手平坦开，我的疲劳感差不多缓解好了，便和其五指交叠在一起，这边的回心也来了。
“原来如此，解释目的性和退路都准备好了，有够聪明的嘛。”
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赶忙录音回答道：
“你不觉得生气么？”
另一边的左手突然用力，芳芬雅的关节发出咔吧一声，却很快把我松动的手握住了。
塔麦斑娜：“不啊，我正要把它给鹤羽晴阳听，你看看她的态度。”
我打字说：“好……”
“是哥哥你想太多了吧？没人会怪你的。”
“啊……不。
我的眼睛盯向身旁织物的花纹。
对啊，我到底怎么了。
——
“给你，要不要。”
好动的手腕冲我扔来一瓶葡萄罐头，这在这地方绝对算的上是奢侈物。
这里一日只有两顿饭，至于中午饭是其他人自力解决的事情，但似乎也没有什么肉类可以食用。
喝完晚上份的杂烩粥，我被瑞琳娜拽到狭长庇护所的深处，手中多出了沉甸甸的冰凉物。
“不要，如果我回去可以想喝就可以喝。”
“啧。”
她砸了咂嘴，原本迈出的步伐却又收了回来，略带不满的动作夺走了我手中的罐头瓶，打开后散发出阵阵清香，又被塞会了我的怀里。
“好吧，我接受了。”
喝了一口酸甜的果汁，面前的瑞琳娜已经在壁角旁坐下，摆出一副慵懒的模样。
“明天傻子养父要带他们那一伙出去捡拾新垃圾，到时候我也想去，保护他们，你呢？”
“博尔格并没有跟我说。”
“他大概明天早上会来找你的吧？”
瑞琳娜如此说着，咬破一颗腌荔枝。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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