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见识过那些有自己亲手制造的惨相时,轻易就会承认寄宿于身体中的破坏力。
没有能力再做处理,无论是暴露的风险还是安全性的消耗都在可承受能力之外。
拖曳着种种迹象,离开之后便会止不住地回想……
那些家伙,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手中的铁环塑料柄由于脱力的关系而与手指分离,滑落的一瞬间察觉到了拉伤的阵痛。
最近我的身体上经常发生这种失调的事,长时间处在人类与血族分类的中间段,是不是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提桶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铛。
“哥哥怎么了?觉得恶心么?”
这种硬物之间相互弹打的声音对于芳芬雅来说无疑是最激烈的,在那个瞬间我也与她眼神相交。
好在,自己并没有露出多么异常的神情。
“没有,没事,就是把手上带点冰,被刺中了不小心滑了一下。”
“是么……皮肤真敏感。”
她说出只是听上去像夸赞的话。
芳芬雅的这种意思就好像她像个僵硬的人偶一般缺少知觉,我再怎么思考都会感到不适了。
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感情什么的,只是在瞬间被心中泛起的波澜冲走了太多的集中力。
一旦想到昨天那些尸体已经开始慢慢变成这些肉球,眼下在做的事无论如何都已经扭转形态,被缓慢掺入了其他的意义。
那些小东西仿佛能感知到其他生命的精神情况一样,在我的精神发生波动后,在他们表皮上翻涌的那些褶皱也开始变化,每个个体之间的态度毫不相同,稍微尖锐凹凸一些的大概是担忧,而突然安静开始皱缩的个体大概是恐惧或是厌恶,真的有种健全生命体的感觉。
盯着那些花纹的景象简直就像让自己漫步在充满心电图的潮湿房间,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亡者哭嚎的符号,或者失去对自己的主导权之后也会时不时出现的欲望……
虽然昨晚有那种想要处理战斗痕迹的决心,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放弃了。
首先需要投喂的是芳芬雅在最远处写下标记的那些肉球,在他们的面前把这些肉糜处理好,扔给它们营养最丰富,脂肪层最多的部分,剩下处于精神链支配最底端的肉球们就只能吸收一些残羹剩饭,芳芬雅大概是这么想的。
为此我需要提着两个桶,走过铺满那些精神波的地界……
确认手指肌肉的疲劳度分布完全没有问题后,我提着那些塑料桶快速前进。
只希望我再也不要露出会被芳芬雅捕捉到的异常就好了,但是……
在我的脚踝越过链接着两个肉团之间线段的时候,我明显感觉那个地方的汗毛好像被蜘蛛丝一样细小坚韧的东西缠住,然后在遍布敏感毛孔的地方仔仔细细地裂开。
这是什么?
那些碰触到线条的感觉是随着关节的推进慢慢加重的,今就像是面对绊脚的橡皮筋那样,被慢慢勒住,有能力直接弄断的时候还要担心它们鞭打皮肤……
结果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确实的阻碍,结果在我结束那样的步伐之后,提桶身体的重心已经偏离了原本控制的轨道。
差点,就摔倒了。
芳芬雅已经去了远处的桌子边忙碌;放眼望去,那些所谓的“绊脚线”正在随着几何区域的逐渐深入而越来越密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拥有那样的触感,说起来,那种逐渐致密的勒紧感很像是上次看到的那些精神波的形状。
是因为右手咒文的关系么?它如期地挖掘出我身体里的什么,这种僵硬的信息全被身体吸收并且变为复杂认知的现状……反馈回来的负担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
但,这些正好就是我想要的。
不过现在不能让芳芬雅过度察觉到这件事,刚才失控的重心马上会因为双臂的负重被放大好几倍。
她虽然能在短短睡眠的时间内就发生很大的精神变化,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在某方面的包容能力就比以前更强。
现在能安全使用这种黑魔法契约只是她心情好而已,我这边有充足的理由不让她重新注意右臂的诅咒魔法。
想想啊,耀英檀,想想耀英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被芳芬雅察觉到了点什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不是被盯着拽一层手皮咬几个牙印那么简单了。
我可不想从她那里获得痛楚。
就这样我脑中发生了如上的心理活动。
缓慢散发着微弱温感的塑料桶在一阵摇摇晃晃中接近了一枚肉团,在它被提桶彻底遮挡之前,那家伙竟然还察觉到危险本能地变扁了。
这种缺乏主动性的生物,这种单纯挤压自己的反馈,一定马上就要传到芳芬雅那边去了。
为了确认情况,我朝她那里投去机警的目光。
果然就在这时,芳芬雅充满好奇感的尖锐眼神马上向我投射过来,而能看到这些的我毫无疑问,视线中的某些成份也被她捕捉到。
“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当然了!”
天哪,芳芬雅那么盯着我又那样平静问出口,我当然不舒服了:
“有个小肉团,刚才朝我的鞋吐粘液了……我就躲开一点……差点砸到它。”
“诶……知道了。”
她似乎不是很坚信这种事,手里圆珠笔缓慢旋转一周,然后才转过身去继续写着什么东西。
然而我现在也不太敢前进了,就这么迈向那片会让我失去重心的感知沼泽也不是办法,一旦真的把喂食桶撒了麻烦就真的大了,会被责备的,耿直的绕开也不是个事,芳芬雅一定会立刻确认她心中的某些想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跳过去。
一个一个来,累了就喘口气。
“咚,咚,咚。”
“哥哥,你在干什额……”
她看到了我那般弹跳玩具的样子了,直接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表情,但稍后我又看见她在暗中偷偷微笑着,偶尔看看我的时候又平静的可怕,只是为了隐藏自己情感的东西反而只出现在面对面的时候了。
所以是我成功了,成功瞒过去了。
对于芳芬雅来说,我对这些东西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反应也是一个未知数,整个喂食时间我都在那些看不见的线之间跳跃,偶尔用脚尖切断个一两下来排除一些潜在的漏洞因素,这方面的处理大概是没问题的。
至于她那串表情符号的解释我这里也只有一套。
因为我没有过度厌恶,但又不是特别喜欢的样子,芳芬雅能期待从我这里获得的,就只是她眼中那个耀英檀被捉弄的样子很珍贵了。
所以她露出那个样子就是一切都正常运行的讯号,说明她对于我没有进行多余的考虑。
但是……
我戴着手套,将那些已经分不清是什么的组织结块一点一点扯出来,过于连缀结块的僵硬部分就会使劲将其撕碎,变成不会干扰分配的形态。
那些组织,纤维,混杂着钙壳组织被我费力的分开来,按照期待中的数量投喂给眼前的肉球们。
刚开始会对这种事怀有抗拒,但后来就渐渐投入进来,在低温中被处理过这些东西,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副被切碎的样子,不然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会面目狰狞吧。
它们将所有比他们小的小肉球都吞咽进去了,似乎是已经认定过小的个体没有存在价值。
仔细观看那些起伏褶皱,它们再被吸收的时候都显出了很安心一般的模样,没有显出恐惧,反而很自然地摊开表面接受对方的吸收,接触的瞬间外皮会活性化,会因此变淡变薄。
之后那些细小的新生团就会被吸收掉,大部分小球会变成表皮的一部分,但也有颜色与众不同的个体会沉入深处,和其他说不出名状的小器官结合在一起。
……
这是隐藏在感染者们变异基因内的本能么?
它们,都在依靠什么东西挤压彼此,相互拥抱着,像是有某种执念一样,为了保护身体碎裂的意识而彼此融合着存活下去……
从某种积极的角度上来看就会觉得而这些小肉团很可爱,甚至会从中沐浴到些许人性残剩的美好光芒。
同时也细思极恐了……
这种刺激的传导已经太过明显,一定不是芳芬雅随便加持眷族控制的精神波就能随便出现的特征。
说起来。
这些喂食物是芳芬雅自己准备的,那么按照她和我的体型差来看,芳芬雅用她那股小体重一定不好把这些东西弄的这么稀碎……
这么说她一定让那些藤蔓触手帮忙了。
所以进一步说,现在喂食这些肉团的工作还是交给芳芬雅更合适,毕竟她拥有数量更多的肢体支持,而且单论力量也绝对不弱,更别说芳芬雅从不久之前就在关注我对于这些肉球的态度,她那种性格,一定是有过纠结与考量的。
结果最后她还是抛给我了。
并且还在远处慢慢记录着什么东西。
手中的账簿,是不久之前她拿来画铅笔画的日记本。
……
芳芬雅对于我的观察什么的,或者期待我继续理解她;用来输出更多的安全感,无论如何都是孩子的索取。
仔细观察这些小肉球吃饭的样子也十分有趣,等我喂到最后一排时,得到分量最多的那些“长辈”,已经静悄悄地把半径延展了一些。
我的神经开始变得机警起来,芳芬雅也终于在此时瞧了瞧我,发现我开始四散的注意力和稍有浮躁的动作,她明白我快要把这事完成了。
“辛苦了,哥哥。”
“一点也不累……”
我一边说着,一边甩甩自己开始发麻作痛的手腕:
“而且我突然发现它们真好玩啊,芳芬雅,动来动去的,很像是小宠物……”
然而紧接着,我就接收到了芳芬雅刻薄的目光,填满了批评的意味,就好像我还在注意不该注意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难道不是么?”
我的表情就像被欺负了一样,然而这一切就像我所抗拒的那般,我确实有过觉得这些肉球有趣的强烈感受,但是随后想想才发现自己的表达似乎有些过激,不过委婉也是建立在陌生和怀疑的前提下的。
“不是啦……那个是我用这里命令它们才不会继续长的奇怪的。”
芳芬雅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腰腹胸,最后停在了脑袋上。
“是为了确保它们真的不会突然增生出个更‘可爱’的东西四处乱咬乱跑哦,如果不是我在努力的话,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变成血族宠物市场了。”
“哦……”
我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空气中许多奇怪的气味顺着食道返下去,又返了上来。
芳芬雅谨慎地触摸那些肉团,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天顶的通风口,其上散射而下的星点光芒将芳芬雅微微流泻的白发点缀。
四周肉团们食欲满足的啜吸声,就像鸟虫的鸣音一般。
说起来除了一开始看到的人形增生物……那是由于危机状态下的自卫本能所产生的东西,我从那天之后就从未见过真正具有强攻击性的肉团增生物了……
兔子,小狗,乌龟蜥蜴都有。
如果芳芬雅不加以约束,它们现在就会爬满这个空间吧,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
所有小生物的身上都带有吸血鬼那些引起人类原始恐惧的样貌……作为多余的部件在学习而来的动物身上残留着。
成为累赘,躲避着流动时间里扩散的阳光,受到稍微强一点的辐射就会衰竭而死。
那种挣扎的样子……
她,只是把它们当做工具?
虽然忙完这些就要正式配合那些感染体,芳芬雅会变得严肃也是正常现象。
但我总觉得身体里的某处正在慢慢受伤。
——
芳芬雅侵占了我的欲望,在此基础上点燃了我渴望奉献与感怀的心情。
我自身有没有残留像她那样的,特别不成熟的地方呢?
——
“啊!变异性驼背了!真的有这么重么?”
“最大的那个我也控制不了啊哥哥,不然就会融入进身体里变成失控生长的怪物……就让他们变成指挥者吧。”
“啊,也是,挺好的。”
芳芬雅控制的感染者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塑胶衣,还有面罩,这样我抱起那些肉色的面坨坨时不会把自己弄的全身粘液了。
结果那些遵从本能释放出的粘丝还是在胶衣的表面弹成了一团一团,导致后面我还得朝其他肉团上抹两下,不少肉球都发生了喷嚏一般的震动,真是新奇的体验。
几十个感染者在厂房里排成长队,场面十分和谐。
“啊,等等。”
就在倒数几位感染者接受完接种马上就要离开时,我无意识地用言语试图叫回他们,结果真的有几颗脑袋在瞬间转向了我,仿佛那眼睛里还残留着以前的意识。
“啊……”
我看着他们,稍微有些不适应。
“转过身去,把背后朝着我。”
三四个身体照办了。
然后我当着芳芬雅的面取出了一条小木棍还有剩下牙膏,开始朝着那些小肉球的表面涂抹。
那些家伙便以为自己接触到了劣质的化学环境,开始在遍布牙膏的地方分泌清澄的粘液。
当然最后,是我把它们都收集了起来,装进一个小瓶里。
“你在做什么……”
“样本啊,芳芬雅。”
我脱下胶衣,把那个瓶子的盖口封上。
“是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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