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
树霓云抱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军水壶大口喝水,保持着悠闲的站姿注视我。
“我没能带什么食品来……”
“哎?”
结果她真的发出了失望的嗓音。
“真的么?没想到你这么火急甚至都没能往这方面想……算了无所谓,你说的那个东西带来了没?”
“有。”
我快速从怀中取出了被制作成吊坠的刀鞘,它变得比之前坚硬了,表面被镀上了一层琥珀色的镀层,已经不是可以方便怀揣的扁平形状。
当然,树霓云指节的印痕也被完整保留了上去,要是有谁能从我们这里偷到这个刀鞘,说不定还能凭借手印的信息顺藤摸瓜搅扰她。
对自身处境抱有担忧的树霓云果然不开心了。
“为什么这个手印没去掉啊!我我我我我我算了……”
“那个……”
看着她给自己戴上了魔术琥珀,然后往安居所的深处走去,我摆了摆手,让树霓云能从地上的影子看到我的急切。
“琥珀是自由收集空气中逃逸的能量进行运作的,拿到他之后我还没怎么充电,你可以尝试用点小魔法,另外。”
树霓云远离我的时候,塔麦斑娜和贾乐安也站在了我的身边。
“这些是芳芬雅的熟人。”
塔麦斑娜似乎在本能性逃开树霓云的审视,贾乐安还是那股呆滞的模样,俨然一个局外人。
“哦。”
树霓云轻淡回应一声,然后扭头就往深处走:
“芳芬雅在睡觉,进来吧。”
——
他们的藏身处是交给树霓云寻找的,芳芬雅虽然也有能力但是缺乏经验,完全是被照顾的形象。
然而树霓云还是要坚持让芳芬雅与她一同居住,也许这两人相似的经历可以为他们在各自眼中的形象包装上一层认同感。
我只知道,树霓云并不讨厌孩子外表的芳芬雅。
这里像是曾经为了安家而挖掘出来的,整体空间不大,走在单纯分隔的通道里如果多去注意两边,就会有股呼吸受阻的感觉。
“好窄……”
身前的塔麦斑娜在靠墙的小饭桌前停下,对我的肩膀投以目光:
“是你的体型稍宽一点啦,男人。”
不过虽然很窄,这里却什么样的起居空间都有,就算抱着委身的心态打算适应一下,就感觉那些距离好像没什么不对。
不过空气闷闷的,虽然没什么气味,但我还是下意识觉得长期生活在这种地方会对身体不好……
血族会中意这种住所么。
用来提供睡眠环境的果然还是最尽头。
这里摆放着两张双层床,最内侧的墙壁塌陷,生长潮湿的苔藓,那种浇水就会发光的魔素石于内侧默默工作,这好像是很受魔物们欢迎的一种种植方案了。
芳芬雅盖着白净的棉被,在睡觉。
走到这里也才发现空气似乎没有那么湿闷,树霓云看上去选择睡在芳芬雅的正上方,现在正在用一片干苔给书本加书签。
塔麦斑娜和树霓云互相无视,贾乐安和我也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感。
但表面上,这里的一切经过还是简单而又平常,塔麦斑娜捏了捏芳芬雅的脸蛋,然而芳芬雅并没有醒,连基本的身体反应都没有。
“唉?”
塔麦斑娜这才做了其他尝试,芳芬雅只是深陷在她的睡眠中,身体被锁在毫无反应的意识下,变成了难以被她移动的重物。
“她睡了多长时间。”
我皱起眉头,对树霓云说。
“别——问我,和我没关系了,十四小时吧”树霓云合上书本:“昨天睡前还是蛮活泼的,还和我玩了一会,今天早上叫不醒,我就还以为这个孩子只是贪睡……”
“我来试试。”
我越过贾乐安的身体缓缓向前,塔麦斑娜脸上也开始显出明显担忧的神情。
出现魔力纹路的手指接触芳芬雅的面庞,挤压蔓延渗透至皮肤潜处。
在我决心突然抽离控制时,树霓云从第二层床板上悬吊下来的脑袋吓到了我。
不能就这么撞上去,条件反射让我松弛了肌肉,腿脚能踢蹬的地方也被贾乐安和塔麦斑娜阻挡了。
就在我即将朝棉被下的芳芬雅倒去的时候,无法预测,本该是空气的地方却给我的脑袋施加了阻力。
我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瘫在了那里。
“咔……”
“咔?”
是寸劲,疼的不行。
芳芬雅被自己身体内的另外一种生物被迫翻了个身,那些魔藤瞬间延展出来以墙壁为支撑架住了我的脑袋,芳芬雅慢慢苏醒过来。
“咦……哥哥……”
“啊,我在。”
捂着脖子,用眼神示意树霓云拉我一手,我才得以顺利站起。
塔麦斑娜在确认正常了之后,很快就朝着芳芬雅搂了上去。
看着他们两个亲昵的靠在一起,面部的肌肤互相抚摸着,就像是猫的肢体语言一样,芳芬雅对于她也一直没有疏远感。
以前没有做过思考……塔麦斑娜其实很容易从这种填补他人的行为中获得满足吧,这已经是不是单纯的母性在作用了。
“怎么回事。”
贾乐安帮我揉了两下脖子,接着询问到。
“啊……中弹那件事给芳芬雅留下的伤害不是还没好么?”我解释着,另一边的树霓云也在倾听:“起初赶往南部也是因为这个,要不然我才不会参与南边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为了吊暗精灵的线索出来才煞费苦心。”
“啊……”
贾乐安的面庞不知为何开始显出一点敬畏感,树霓云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太舒服,憋住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喂,人类,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趁现在问你一点事情。”
“怎么了?”
塔麦斑娜在帮芳芬雅穿袜子,我和贾乐安的目光汇聚到了树霓云身上。
“你以前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警员么?”
“啊,是。”
我和贾乐安异口同声,不假思索,毕竟谁也不想在那以前那点事出来卖弄,相互阅历差距有点大。
“有没有你自己的大夫什么的,我总感觉你们这种后天型魔物也不轻松。”
树霓云的嗅觉还是很强,内心世界也比想象中要丰富许多。
我现在没法在意这些,只想说实话。
“啊,有。”
脸上泛起无奈的表情,告诉树霓云类似的问题在以前也有人问过,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相似度,但他们的交流目的都是一样。
“是之前的幽灵事件。”
贾乐安插嘴说着。
“对是幽灵事件。”我闭上了眼睛,面庞出现了不适感。
在贾乐安说话的一瞬间,我总感觉有另外一个人在用冰冷的视线看着这里,而且这里也并不只有我一个有这种感觉,树霓云也出现了程度较深的不适感,贾乐安是天生恐惧精神屏蔽,芳芬雅和塔麦斑娜啧沉浸在对彼此的温柔和包容中。
那个木牌上有种明显区别于魔力的能量存在,它现在……正在被我携带着。
“那个……树霓云。”
见到此状,我打算与她好好解释一下:
“之前我确实认识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医生,本来以为是人类,但她其实是一个魔物和人类的混血种,死后也一直……”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树霓云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扭曲冰冷又难看的奇妙表情,她这种习惯不应该只是单纯由痛苦经历构成,总之在传达情绪方面有效过度。
“贾乐安,这人怕不是和你很有共同话题哦。”
所以我就面带微笑看向他,眼见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状。
“嗯?”
树霓云又以夸张的角度歪了歪头,好像对贾乐安有些不满,但其实树霓云大概会把那种歪头和表情认为是基础的“脸色”,而不是真正把后者当做值得在意的事情。
贾乐安又有意识往我身边靠了靠,总之更怂了。
“我还以为我今天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没那么凶,耀英檀,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么?”
她指着自己白皙光洁的鼻梁说;闪烁的瞳孔上下是对称尖锐的棱角。
“这个男人是我的朋友——别看他这样其实是个有真性情的硬汉。”
我摆出有似夸耀的得意姿态,然而这些只会牵引贾乐安想到自己颓然度日的时光,塔麦斑娜的侵略性打击,他自己的回忆处刑什么的,我话语中的形容也有些微不恰当。
贾乐安在看见更广阔的世界时也在慢慢变得柔软起来,他的身上开始有些和社会名流重叠的性格特质了,不过他短期内应该不会重视吧。
“是这样么,长相还可以,看不出来?”
太好了,当面夸赞贾乐安的异性魔物,近来第二个。
“比如现在树霓云,我是真怕你以后奔赴理想的时候饿到自己肚子,你这么说,贾乐安这种人会觉得你在刺激他。”
“哎……是么。”她意外地没有变得冷酷起来:“真麻烦。”
“啊,耀英檀。”贾乐安一脸抱怨:“我总觉得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嗯——现在挺近的。”
他突然就被我逗笑,刚才还在塌陷的心情好像突然变的不错。
——
然后我们,躺在一起,无事可做。
贾乐安隔空取钢钉的能力被当成助兴表演,饭也是吃吃就好,树霓云在这种时候反而和我凑的最近,塔麦斑娜一直和助兴男搞小暧昧,芳芬雅想要尝试为吊坠输入魔力,但没能成功。
吐掉漱口水,终究临睡的事实终于让我脑中紧绷的几根弦断掉,我迫不及待在那个时候发出了自己的嗓音。
“怎么可以这样,今天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股样子立刻会被其他人判断为躁狂倾向发作。
虽然我今天调剂过贾乐安,几乎关心过每一个人,但这就是我最终想要践行的想法。
它现在像个水坝一样被别人扔在一边,堵住了结冰的河流,不动弹了。
“啊~”树霓云打着哈欠,咀嚼着奇怪的混合团路过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先睡觉不好么?实在不行跟我睡一个被窝,我会照顾你的。”
“我不是你想吃就吃的面包啊!”
我下意识回绝了一句……芳芬雅的目光被我吸引过来,她现在正在被塔麦斑娜抱着。
这都不是重点,明明已经睡过那么长时间,现在还是困么?
“……等,不是这个!我们得主动出击,就在明天!”
我的手指指向地面,好像那里有规划表之类的事。
“啊,算了,看你也挺不正常的,我去问问贾乐安好了。”
树霓云无奈的盯着我,然后大摇大摆朝床铺走去。
“他可不会那么大度啊,贾乐安你今晚陪我睡,这里太危险了。”
“我才不要呢,边上有床,自己睡帐篷。”
“行~行行——”
就在那时我看到了芳芬雅的眼神,那种感觉就好像照镜子时突然发现了衔接片的棱角,精神被刺中的痛苦马上就会消散,但是足够尖锐。
芳芬雅警告了我不许在她面前和其他家伙太过亲密,然后背对塔麦斑娜慢慢躺下。
那天晚上我还没有消解最近几天积攒的疲劳,索性睡觉干脆把脸也遮上,就当是报答贾乐安的无默契。
——
第二天,芳芬雅的小手从呼吸孔伸了进来,反复揉弄,让我醒来,随后把吊坠交给了我。
昨晚睡眠的安排其实是在无形之间共通交流后的结果。
树霓云是个障碍选项,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克制自己不对其他人干出侵略性的事,贾乐安躺在床上大大咧咧成为了保险餐,塔麦斑娜侧发挥她能干涉肉体精神的能力呵护芳芬雅。
我就被留在最安全的地铺上睡的死沉。
没错,地铺。
实际上都无所谓,在哪里都能睡的习性很久之前就被养成了,贾乐安和塔麦斑娜互相制约便可以完成协助保护两个年轻血族的过程,只剩下了体能最丰沛对这里了解算是深入的我。
拿着吊坠,在芳芬雅的许可之下履行自己承诺过的事。
我站在其他人依旧在睡眠的事实之前陷入呆滞,整理了一下自己,打算去吃早餐……
却发现芳芬雅有哪里不对。
她的背后连接着的魔藤又自行活动了起来,枝芽保持着想要逃离什么一般的形态。
最重要的也是最后的,那上面生长着鲜红色的果实。
芳芬雅对我施以怀抱歉意的笑,只是叹气,并没有说话,把果实的一片碎瓣强硬地塞进我的嘴里,用手指揉捏让我咀嚼起来。
那是她重新昏倒前干的最后一件事。
果肉的香味非常奇妙,引起身体的兴奋,像是激素。
然而我的精神却不容许我自己承认这种事情。
我并不想吞咽那种不吉利的东西,转身逃一样奔跑了出去。
那一定将成为我人生中最慌乱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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