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挺给力，不知从哪儿搬了张桌子，摆在门卫室门外权当主席台。又找来两张靠背椅，自己坐了右侧，空出左侧留给徐副经理，俨然就有了户外会场的样子。
对面空地上，扎堆结伙地散坐着一片男女，大约二三十个，便是而今徐副经理名下的全部人马了。
刘青年和大个儿李坐在一起。难得地蔡大姐也来了。如果没有长期脱岗的四位，销售部堪称满员。
刘青年本想着这次能和那老几位见着面呢！
老郑已经点完名，等徐副经理坐下来才响亮地汇报说：“应到56人，实到29人。”大概怕引起误会，马上又补充道：“没来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到场的都是一直正常上班的。那些人不来也不影响啥。”
徐副经理严肃地看着老郑。“话不能这样说。啥叫不影响？既然不影响要他们那些岗位干啥！——你回头统计一下，这些长期不来的，都报总部——科汇集团人事科去！”
“应该的应该的！”老郑闹个红脸，忙不失迭地回应。
台下本来闹吵吵的，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徐副经理油然而生一种主宰全场的权威感，暗喜老大的感觉的确不一样，果然是言出如山，绝对的权威。
呵呵……
徐副经理成竹在胸，赶紧趁热打铁，会议随即开始。——徐副经理，不，应该叫徐经理，先低调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他刻意又随便地告诉大家，以后叫他小徐、徐哥、或者徐经理都行，就是个称呼嘛！
他来是要为大家服务的。
要共同努力，渡过难关……
应该说，这开场白的效果很不错。台下扫来扫去的道道目光里，瞬间淡了些距离感。
尤其徐副经理那几句称呼，蛮接地气。
当然，小徐、徐哥的称呼，绝对是没人叫的，自然要叫徐经理。
然后，徐经理终于开始了他一个星期前准备，又反复演练过的施政演说……
大个儿李本来就高，这时更把头伸出老长，一眼不眨地盯着听。他想知道欠的工资啥时候发？
徐经理时而激情飞扬，时而唾沫飞溅，时而又语重心长……一口气讲了约20分钟。大个儿李脖子都伸僵了，却一句没明白讲的啥！
好像有不少新名词。比如“产品线、差异化”啥的，一直没提工资的事！
“这姓徐的到底行不行啊？”大个儿李一脸困惑，问身旁的刘青年。
“嗯！讲得马马虎虎，关键看能否落实！”
“那工资的事他能解决不？要是解决不了，他唧唧歪歪个毛线，当个毛的经理！”大个儿李急躁起来。
台上的徐经理明察秋毫，看出大家有点坐不住了，赶紧长话短说，把后面关于战略的一大段文字掐头去尾，快速念完。
然后……顺势结束。老郑带头，稀稀拉拉地给了一阵三秒钟的掌声。徐经理微笑致意，尽在掌握之中。他对自己的讲演着实心中有数。
整体内容有畅想有举措，既重点突出，又统筹全局。算得上是一篇好文章。
徐经理暗自回味，顺便稍作休息。台下却一片嗡嗡嗡地议论声。
徐经理看了眼老郑，透着尽在不言中的威严。
老郑立马起身，梆梆梆地敲桌子，“不要说话，现在听徐……经理给大家……指示！”
大个儿李噗嗤笑了出来。
徐经理也觉得，老郑这话有隐患，似乎不够恰当！——他真不知道眼前这一摊子咋整。刚才念了那么多，都是对的，也都是空的，离现实太远了些！
徐经理赶紧接过老郑的话茬。“不要说啥指示。我刚来，对公司好多事不清楚。不过，既然做到这位子，就想着给大伙儿做点事。大家有啥好想法，啥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咱一块商量解决。”
大个儿李应声而起。“徐经理，都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啥时候能给发啊？”
“是啊，是啊，这是眼前最大的问题嘛。”
“都揭不开锅了！”
“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众人你言我语，异常热切地应和。
徐经理暗生一身冷汗。工资的事他一来就听说了。他和尚天云谈过这事。
尚天云说，食品公司是一笔糊涂账，可谓内忧外患，谁都搞不清楚，只能暂时给停了。
不过为了支持徐经理，尚天云答应可以先从总公司拨出一笔钱，稳定下在岗人员的情绪。
徐经理暗自得意，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于是慨然起身。
“工资的问题是重中之重。谁能够饿着肚子安心工作呢？大家放心吧。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想办法给大家解决。真不能全部补发，就一点一点争取——我对大伙儿负责，大家放宽心。”
现场没有掌声，但陡然一片肃静。无数热切又疑惑的目光唰唰唰地投过来。
徐经理再次有了大权在握般的成就感。他看向身边的老郑。“把这件事记下来，我去落实。”然后又很有气势地转向台下说：
“大家还有啥都可以提。难得聚到一起，可以畅所欲言。
老郑，你负责记录。对问题和建议，我们一条条想办法。”
“应该的应该的。”
老郑这阵子没少去总部开会，也学会了随身带本子。只不过用的是仓库发货记录薄，和徐经理的大黑皮笔记本摆在一起有些反差，完全是正规军和游击队的感觉。
但老郑完全释然。游击队也是打鬼子嘛，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所以他快速掀开发货记录，在第一页上认真写下“意见汇总”几个字。
老郑的字蛮漂亮。干了多年库管，写出来规规矩矩。既不草又不楷，像数字一样清楚齐整。
徐经理笑容满面，殷殷招呼众人。“谈谈吧，有好的建议都说说，有意见也提出来。都是为了更好发展嘛。”
人群中继续响起嗡嗡声。听起来不像是开会，倒像是进了菜市场。每个人都在激动地说着什么。
老郑执笔端坐，做好了随时记录的准备。
但一句也听不清。
徐经理又站起来，敲敲桌子。“大家安静下。——人太多，一个一个来。谁有好的想法就站起来说。”
台下毫无反应，甚至有些冷场。一道道目光下意识地左闪右躲，似乎置身事外一样。
很多人都有这种毛病。随大流可以，久而久之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生怕做了那根先烂的木头椽子。
——哪里还有比现在的状况更烂的么？
刘青年对大伙儿的反应很不屑。他从来不是一般人的性格。
从洛城商校毕业半年多了，本以为鹰天是个好牌子，能干点事，不成想是这么烂！
这几个月跟着大个儿李跑市场，刘青年见了不少商户和老职工，逐渐弄明白了弯弯究竟在哪儿绕。
说穿了，鹰天就是被一帮人内掏外盗弄残的。
身为上级部门的科汇集团总部，商务局的领导，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刘青年在竞选会上发自肺腑地想谈谈，结果……没让他谈完，会场散了。
前几天他写了一篇文章，亲自送到《鹰都日报》社。接稿的编辑看了下，明显有些赞赏。说写的很有深度，报社正缺少这类稿子……
所以这几天他特别留意《鹰都日报》，感觉文章快发出来了。
而此刻刘青年置身会场，突然感觉眼下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他一边注视台上，一边在心中飞快地筹划着……
台下继续冷场。徐经理期待了五六分钟，完全没人响应。
徐经理暗自得意，觉得刚刚好。如果真有哪个二楞子再提出些不靠谱的东西，他一点准备都没有，那就不好应付了。
徐经理抬手看看时间，又欠欠身子，准备客套几句便适时收场。突然一个小个子顶着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直直地站了起来。
“这位兄弟——”徐经理猛地认出来了，立刻亲热地叫，“是青年啊！有啥好想法？说说看。”
满场的目光叽里咣当地落在刘青年身上。徐经理心里不由一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有人嘻嘻地笑。
——这不是刘青年嘛，谁不认识呢！
食品公司的人刘青年从没见全过，但不影响别人对他的耳熟能详！——堪比潘小江的名人，笑话演得半个鹰都市都轰动。
也有第一次见刘青年的，觉得和传说中的形象有些差异：不像啊！挺乖巧清秀的。那瘦兮兮的样子和中学生差不多。
刘青年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大声地咳咳两声，清清嗓子，准备继续没谈完的演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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