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在家的时候无意点开了地图软件,然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叫“窑家林”的地方。咦?我们湾口口相传的名字应该是“姚家林”才对呀,无论是从小填到大的家庭住址一栏,还是湾口立的那块大石板上,无不是“姚家林”三个字。
山里面的小村落,名字被误传是很正常的,毕竟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方言在传播的,当要写于纸上时,往往会纠结考究哪个字才是对的。
我们湾和隔壁的老屋湾、长塘湾都属于星月庵村,星月庵村一度曾被误传成“星月安村”。若单从字面上看,“安”自然比“庵”要好得多,但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庵”更亲切。因为我清清楚楚记得我的启蒙小学大门口上的五个字——星月庵小学。
星月庵小学的历史我没详细打听过,只知道自我懂事起小学里最高年级只有四年级,后来等我入学了,最高年级只有三年级了,而当我读完二年级,三年级也没了,我也就不得不去三公里外的大屋咀小学继续念书了。后来又过了数年,星月庵小学彻底没了。
我们那里管小孩子启蒙叫“发蒙”,刚发蒙的孩子读的是学前班,而不是幼儿园,幼儿园是近几年才有的。学前班一年,小学一二年级,算起来我在星月庵小学待了三年,但是关于星月庵小学的记忆,却远远不止这三年。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经常背着我湾里湾外的转悠,有一次从湾里出来路过人家的地旁,正在挖红苕的伯伯还送给我们一只老鼠一样的红苕。奶奶经常背着我到星月庵小学旁的大路上,我在路边玩耍的时候奶奶就痴痴地望着田野对面的山上,嘴里喃喃自语,“我梅儿啊我梅儿啊”,那时候我不知道,奶奶叫的是我大姨的名字。
有时候奶奶能在路边站一个下午,她背对着我,现在想来,那时候奶奶或许在流泪吧。
太阳西垂的时候,小学里的堂哥堂姐们放学了,看到我们,都争先过来抱我,背我。奶奶跟在一群孩子的后面缓缓地走着,被夕阳拉直了身影。
我最喜欢让奶奶背我,有时候奶奶带着我去湾里串门,跟她那些老姐妹聊天能聊一个下午,我玩累了,就趴在奶奶的背上。回家的时候,奶奶会轻声地叫我,如果我没睡着,就会牵着我的手回去,如果我睡着了,就背着我回去。那时小小的我已经会使小心思了,假装睡着了不回应,奶奶笑了笑问了声“睡着了?”。然后就背起我往回走,一路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时候奶奶一定是知道的吧,我想。
后来等我自己能到处乱跑了,就成天跟着我的小伙伴潘志杰四处去玩了。潘志杰比我稍长数月,她姐和我姐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也成了特别好的朋友。没读书那会,几乎天天跟他一起玩,两个人一起闯祸,一起冒险,乐趣无穷。
有一次,我和潘志杰一起去小学玩耍,因为我们的姐姐都在这念书,所以有些有恃无恐,她们在教室里面上课,我们就大摇大摆地在教室前玩耍。教室前有一个水泥台,水泥台左右有三级台阶,台阶最上面插着一个长长的旗杆,我们就在那台阶上爬来爬去,有时候甚至抱着旗杆往上爬,只是不敢爬太高。后来,我发现插旗杆的那个洞里面有两根大大的螺丝,可能年代有些久远了吧,螺丝已经有些松动了,我用力地拧了拧,竟然能拧动,一时玩心大起,不断地将螺丝拧上拧下,后来回家的时候,顺手就把螺丝给拧下来带走了。
旗杆插在水泥台里,是不牢固的,得需要这些螺丝来固定,那时候我不懂,就这样把螺丝给带走了。后来事情自然是败露了,据说是放学时老师发现旗杆有点歪了,仔细观察才发现少了个螺丝,一经询问,马上就有学生报告了:“胡群的弟弟在这里玩过。”再后来,老师找到我家,我妈把我抓起来就是一顿打,而那老师人也很好,苦口婆心地劝我妈别打,只要找到螺丝就行了。可是,螺丝早就被我不知道丢哪去了……
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妈还会偶尔聊起这件事,自然是引得满堂哄笑。
还没正式上学时,除了去山上掏鸟窝,河里抓螃蟹,最喜欢的就是去小学转悠了。那时候我总喜欢背着手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模仿电视里老先生的模样。有一次我姐姐她们在教室里自习,我走到后门那里,发现后门上有个洞,出于好奇,就凑过去往里看,然后就看到满室的学生都在低头写作业,我不断地转换方位想从里面找到我姐姐,哪知忽然从洞里戳出来一支毛笔,带着烂臭味的墨汁一下子抹在了我的眼睛和鼻子上,我大叫一声闪开,然后站在门口一边抹眼睛一边骂骂咧咧。教室里的学生看到我满脸墨汁滑稽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他们越是笑我就越生气,这时候有个老师走过来了,他们立马收住了笑声,我连忙跑过去告状,结果那老师反过来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影响他们学习。我……只能委屈地回家了。
等到我终于够年龄上学前班了,姐姐读三年级。那时候孩子上学最让人头痛的不是学费,而是一套课桌椅。九年制义务教务,我们的课桌椅都是自己带的。九月份开学,六月份我妈就为了我的课桌椅犯愁了,姐姐当年上学的课桌都是好不容易弄到的,等到我,就难上加难了。后来还是邻居哥哥帮了我们一把,他说每逢毕业季的时候,学校里就有很多学生的课桌不要了,到时候他帮我们扛一张回来。最后终于是帮我们扛一张回来了,不过被别人丢弃的课桌质量可想而知,不过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大家当然都很高兴啊。
有了课桌,凳子就好说了。就地取材,后山砍两棵松树,劈成四只脚,然后覆上两张三夹板,钉子一钉,就成了陪伴我十年的凳子了。
九月份,带着这套“装备”,我正式成为星月庵小学的学生了。
星月庵小学左面是一座无名山,从这座山上的山梁走半个小时能到石岩山村。小学的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操场,每年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操场上就长满了杂草,有的蒿草能长到人那么高。操场下面有一个小池塘,种满了莲子,池塘旁边就是乡村公路了。小学的后面是一片片的山地,我们上课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窗外的农民伯伯在除草。
我从家出发,沿着大路走七八分钟就能到学校,靠近公路这边的是学校的办公室,一直都是瓦房,三大间的样子。这些瓦房面向公路的墙面上写着几个朱红色的大字:贫困山区要致富,少生孩子多读书。不知道是学校的标语还是计生办的标语。那时候我们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认真地读一遍。
在这面墙的前面,有三个斜向上的石砌平面,实心石砌斜面靠在瓦房的墙面上,好像是在支撑着这座房子防止它倒下来。每个斜面有近两米高,在斜面的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平铺的石头,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爬上斜面坐在那个石头上。端坐在石头上,高高在上地审视着过路的人们,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夏天的时候去池塘里摘莲蓬,太阳很毒,我们就爬上石台,借助墙面的阴影乘凉。坐在石台上剥莲子吃莲子,别是一番滋味。
在这三个石台和小池塘的中间,有一条小路,就是我们上学的路了。说是路,其实是一个小土坡,爬上去,就能看到学校的围墙了,在围墙的中间,是学校的大门。学校的大门是两扇大大的铁栅子门,整个学校就这一个进出口,钥匙只有老师才有。
有时候,我们兴冲冲地去上学,却发现老师还没来,就只能在操场上玩耍了。夏天天热,我们便识趣地去山脚下寻找阴凉处了。印象很深刻的是在操场旁边的山腰上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大石头斜斜地刺入峭壁,下半身深扎在峭壁里,上半身冒了出来,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我们总喜欢爬到大石头上,要么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睡觉,要么趴在大石头上往下看,大喊大叫,把自己当成阅兵台上的将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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