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都坐啊。”
从河边匆匆回来的阿妈,把半身水叉往边上一甩,手抄起井边盆里的水洗洗手。
“来,我家正好烧了水,一人一碗喝上解解渴。”
隔壁胖姨端来了一叠碗,手里领着铜壶。
敲锣打鼓的人笑脸僵住,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没人上前接碗。
李晓凯见此,走出去接过碗,一个个摆起来,“谢谢姨,请各位叔叔大哥们喝茶咧。”
摆完碗之后,李晓凯又亲自倒了半碗热水,阿妈领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再将水添满。
“谢谢状元郎,谢谢嫂子(谢谢婶子)”
敲锣打鼓舞狮的人,这才笑呵呵的端起碗喝水。
喝茶喝茶,不一定得有茶,但由状元郎亲手倒的,又有状元郎家的水,也讨个喜庆不是。
这些人也不是真要沾沾什么莫须有的文气,就是凑热闹讨个吉利。
他们来的时候,可都听说了,李晓凯的成绩可了不得,苏省的状元也就比他多一分,第二名跟他成绩一样。
可能要是李晓凯住在城里,说不准第二名就是他咧。
“辛苦各位,辛苦各位了。”
李爱国也赶了回来,他跟妻子一同收到信息,不过他先去李爱红家一趟,拿了点东西。
“甭客气,喜钱不能拒绝。来,一人一份。”
阿爸拿着从二叔家拿来的五块钱挨个发着,二叔在后面紧接着散烟。
嘴上抽着大前门,手里捏着五块钱,每个人心里都美滋滋的。
乡下敲锣报喜,最大也就这规模了,李家做事敞亮!
阿妈看着被散出去的钱,即心疼又高兴。
“茶也喝了,赏也领了,兄弟们退了,七月鲜花尽芬芳,捷报频传喜气漾。金榜题名心愿遂,笑语声中眉飞扬。亲朋好友来祝贺,举杯共饮祝福长。愿你学府再努力,博学多识做栋梁!”
最后两句,是对着李晓凯说的。
“谢谢,谢谢各位。”
李晓凯笑着点头,送他们离去。
送走了报喜人,还没来得及看入学通知书,村民们一个个都挤了进来。
李家人挨个招呼着,堂屋坐不下,后来的人干脆站在屋子外的晒谷场上张望。
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跟李晓凯家宾客满堂相比,夏青家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要不复读再考一年?”
夏父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
“再考一年也要钱啊。”
夏母偷偷瞥夏父一眼,她心里并不乐意再让夏青读书,儿子都二十一了,再不结婚就该找不着媳妇。
姑娘结婚后,还能补贴点彩礼,他们老两口也能轻松些。
“我考虑考虑,再想想。”
夏青慌忙跑开,她受不了父母的眼神。
李晓凯收到了金陵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她收到了金陵职业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就在同一天,同一个录取城市。
两所大学,仅仅相差两个字,却天堑鸿沟一般,令后者拍马难追。
走着走着,夏青猛的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李晓凯家附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李晓凯家堂屋里进进出出。
夏青的眼神中,充满着羡慕与……喜悦。
是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觉得比自己考上还要喜悦,应该是充满羡慕跟酸楚才对。
如果,她是三毛,他是她的荷西该多好,两人不问世事,居住撒哈拉。
若她不喜欢,百万富翁也不嫁。
若她喜欢,千万富翁也嫁。
除了喜欢与不喜欢的两种有钱人,她还有他。
若是他,温饱即可,甚至她还可以少吃一点点。
摒除胡思乱想,夏青有了选择,走读如何?自费如何?不包分配又如何?
终究,她要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那李晓凯真考上了?还考了市第一?不能吧。”
狗剩媳妇听到消息后,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亲自走到李家附近,看人来人往的架势,才狼狈回家。
“哎呦,李家那小子狗屎运怎么那么好,还真让他给考上了。”
狗剩媳妇回家后唉声叹气的,这年头大学生的震慑力还是挺强的。
“考上很正常,李家小子打小读书就是一把好手。”
跟媳妇相反,狗剩得到李晓凯考上消息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哼,考上大学又怎么样,我们家厂里还有一个大学生呢。”
狗剩媳妇听狗剩没有数落李晓凯,心里老不情愿。
“行了,你也不嫌丢脸。等李家摆酒席,你去随个礼,五块十块都成,跟大家伙一样。”
“还要我去随礼?赵狗剩,又不是你儿子考上,凭什么叫我去随礼?你爱叫谁叫谁,叫你厂里的狐狸精也别想叫我,别以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勾当子事我就不知道!”
狗剩媳妇爆发了,李晓凯考上就考上,怎么要她低人一头去随礼,大学生?大学生了不起啊,大学生家里有十万块钱吗?
原子弹不如茶叶蛋,手术刀不如剃头刀,大学生牛个屁。
“你!”
啪!赵狗剩被气的一巴掌扇过去,这娘们见识怎么这么短,什么都不知道嘴还能说。
“哇,赵狗剩,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赵家生儿养女传宗接代,现在你有钱了,找小狐狸,看不上我了是吧?还打我,行,赵狗剩,我今天跟你没完。”
狗剩媳妇被扇的哇哇大哭,张牙舞爪朝着赵狗剩扑过去。
赵狗剩被自家的疯婆娘吓了一跳,往后躲开疯婆娘的指甲,这一下要是挠实了,一准破相。
“闹!闹!闹!你再闹我们离婚!”
赵狗剩被逼急了,一脚踹开媳妇,放了一句狠话转头就走。
狗剩媳妇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两行泪水不断的往下留着。
也不闹,只一个劲的哭。
模糊的泪水中,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隔着山丘他俩对歌的时候。
那时候,他家穷,她家也穷。
好在他手脚勤快,脑子活。
她牙尖嘴利持家,不让他吃人亏。
日子一天天的过红火。
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跟她再也没有共同语言。
他不想再听她说家里的猪生了几个崽,谁家里的牛踩坏了谁家的田,村里谁谁谁缺德扒了寡妇家的墙头。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