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床上爬起来的颜昕揉揉太阳穴,面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盒牛奶。
“我拜托助理给大家定了夜宵。”周以恒平静地说道。颜昕果然看到大家都拿着牛奶,还有一些糕点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感谢周以恒恰到好处的体恤。
颜昕接过尚温热的牛奶,道了谢。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细雨淅淅沥沥的与夜色缠绵着,让人觉得有些寂寥的迷蒙倦意。但剧组的其他人显然没有心情欣赏屋檐滴雨,天气关乎每一场戏的调度安排,他们现在忧心忡忡,担心着拍摄效果与进度。不过这也算不可抗力,大家抱怨几句也只得作罢,任劳任怨的收拾起来。
颜昕虽有闲情逸致,却还要顾及第二天的拍摄任务,所以只得赶回酒店,尽量早些入睡。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想起他们说的话:“但愿这雨下的时间不要太长,要不后续工作可就麻烦了,搭景就愁死人。”“你惜福吧,隔壁都搭好了,一场雨全白干。”
颜昕细细想想,工作人员确实辛苦,起早贪黑,随时待命,事无巨细的都要照顾周到,有些贵重物品更是得慎之又慎。他们经历的,是剧组庞大的工作量撕扯下残破的睡眠和剧组盒饭拼凑起来的忙碌人生。明星们看似光鲜亮丽,其实也不过像无数人流水线作业下的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今天这样的情况,对演员来说可能只不过是延期,但剧组辛苦准备的一切或许就付之东流。
颜昕对待演戏一贯认真,如今更是打定主意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个镜头,绝不能辜负任何一位工作人员的努力。
颜昕醒来时,细雨依旧绵绵落在窗上,她想起一句诗: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于是突然很想念北方蜿蜒直下的雨季。雨点敲打在窗上,噼啪作响。她原来恨极了这样的雨季,会让人出行不便,会有司机呼啸而过,临别送你一身泥水。她以为自己会喜欢这样缱绻温柔的雨,“润物细无声”,或者“冷漠,凄清,又惆怅”。但事实是,她只觉得自己关节隐隐作痛,这样的痛,上一次还是在自己青春期长个子的时候。
她下床喝了一粒钙片。推开窗,湿润的清新空气涌进来,远处的雕梁画栋如墨入目,看起来宁静朦胧,如同古典的写意画一般悠远。还是美,美得寂寞却不惆怅,偶尔还能看到霁月清风,悠然旷达。
今天有一场群戏。剧组租了一栋别墅,正巧不受天气影响。
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了周以恒。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和休闲的牛仔裤,外套闲适地搭在臂弯,眉眼舒展,看着精致又温和。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颜昕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眸子。心里却在想:他有多高?自己172公分不算矮了,如今才堪堪到他下巴。然后就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高考体检时候是188,后来没有具体量过。”他微微蹲下身,和她平视,眼眸深邃的想要把对方鲸吞,“所以你是因为个子矮才心情不好?”
颜昕一脑袋黑人问号,what?这是什么鬼问题,之前一直觉得他温良恭俭让,这是现出原型了吗?她有些羞恼,连带着脸都被气红了些。
“嗯,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周以恒晴朗的笑声响起,双眼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颜昕出电梯时满脑子回荡着“神经病啊?”四个字。自己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就这么扫了地。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天才演员”“方法派者”,一直坚定的固守一个原则:想要演好一个角色,首先要建立对角色的信念,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要演绎的角色,你怎么可能诠释好她的人生?因此她有的时候为了寻找状态,可能会比较阴郁,让人看着是不怎么讨喜甚至可怖,或者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就像今天这场戏,她饰演的周宛青盗取资料被发现追杀,所以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一根弦紧绷着,看人的眼神都是深邃的绝望。
如今被周以恒这么一调笑,颜昕所有的情绪都破了功,以至于去换装时耳根都挂着气愤的红。她只得不停地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与状态。
服装助理送来了颜昕今天要穿的旗袍。她原本以为只是按照她的身高比例做了一套最初杏色青枝的旗袍,没想到谭熙云老师直接重新做了一套。绛色的混纺面料上勾勒着一株艳靡的黑色玫瑰,自裙摆处摇曳生长到前襟,领口和袖口锁了黑色的滚边,盘扣做成了小雏菊的模样。
合身的旗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姿,挽好发髻,菱唇含着一丝甚是新奇的笑意。似乎没有人会怀疑有着如此明艳笑容的女孩子会包藏祸心。
一场群戏断断续续拍了足有四五个小时,导演叫停的时候大家腰酸背疼。群戏对导演和演员把握大场面的能力要求非常高,虽然可能不会有太多的特写,但是镜头带到的时候要求每一个人的状态都在戏里,否则就会和整场戏格格不入。每个人都得打着十二分的精神,重要的演员自不必说,而对于群演来说,每一个镜头都是机会。
霍思远因为这一原因,不断喊卡,众人心里叫苦不迭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集中精力应对。虽然苦,可是遇到一个严厉的导演对一位演员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
颜昕想起前一晚的事情,特地嘱咐季晴给剧组所有人叫了下午茶。
她还剩最后一场戏,因为天气缘故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自己已经在剧组呆了一月有余。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想想有些唏嘘,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过完了周宛青的一生。
已经入夜了,下过雨的夜风湿湿的温热,在空气中散开涟漪,克里斯提娜走到她面前:“颜,听说你还有一场戏就杀青了。”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她叹一声,笑容温文友好,“拍完戏我就回家了,你有时间可以来北京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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