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汐酒店向来以意境精雅脱俗闻名,白梨木分割的屏风栏错落分置,菱形的琉璃桌半透着光,之字行的灯光交夹悬摆,加之用苏州大茗苑手工织造的轻纱点缀,环境颇为温馨动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摆在薛凝面前的两道菜正是她少时很喜欢的千星寿司和虾仁松露汤,别人或许不知道,薛凝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千星寿司和虾仁松露都是上等的大厨才能做的出来,尤其是这道千星寿司,是日本料理界大厨岸山友之的拿手名菜,但岸山友之已于三年前因病而逝,当世能做出这么完美的千星寿司已寥寥无几。薛凝此时心里有疑虑,却淡然地问:“这寿司挺别致的,是谁点的?”众人环首相看,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薛凝心里疑虑已消三分,说:“你们先吃着,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说完就直直跑了出去,其余之人皆是一脸茫然,不知这位大小姐又在唱哪出,薛凝总会是不是做出一些忘己之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薛凝一路左转又拐进了后厨,初时还有人阻拦,直到她掏出警官证便一路畅通无阻。薛凝进来便问:“三十九号桌的寿司是谁做的?”一众大厨战战兢兢,莫不是菜出了什么问题来?个个都在回想自己今天所做的菜色,而后大家众口一声说:“张鹤,今天做寿司的只有张鹤。张鹤,张鹤,有人找你咧。”大厨们一阵吆喝,却只是不见有人应答。薛凝询了一个年纪较小的大厨,问:“这个张鹤是男的还是女的,什么一般相貌?哪里人?”被询问的大厨说:“男的。高高个子,身形有些削瘦,留着一字胡。但他平日里寡言少语,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过人事部或许有他的档案,厨师应聘都是要简历的。”这番话其余大厨很以为然,不仅能把责任全部推脱给这个消失不见的张鹤,还能把这位警官大小姐送走。果不其然,薛凝听了他的话后便把手一甩,往人事部奔了过去。
薛凝拿到档案一看,神情变得激动了起来,身体有些颤动,心里说着:“十年了。”转过身对酒店经理说:“这个张鹤真叫张鹤?”酒店经理什么大风浪没见过,便有礼节地问:“警官小姐,不知我们厨师是否做了越规之事?如果是我代表酒店表示歉意。我们的招聘是正规的,并且我们对厨师向来是德行与厨艺并考察,绝不会招聘来历不明之人。但我们也绝对保护工作人员的隐私,他的生活作风我们是不加予参管的。并且张鹤师从大家,我们是严谨考正过的,不是我袒护,他在酒店工作三年有余,期间都是勤恳而严肃,对菜食有着一丝不苟,执着追求的尽职厨师,这一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和认同的,就是随便找一人来问也会这般说。但张鹤要真是做了越规之事,却是我们意料之外,是我们犯了主观意识的逻辑错误,毕竟人心难测,我们感到很抱歉,给客人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说完半弯着腰给薛凝行礼致歉。谁知薛凝把简历甩在了桌上,笑着说:“苏经理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位张鹤大厨寿司做得出色,一时忍不住来见他一面,倒是让你们误会了,是我应该道歉。”经理小姐面色见愠,却笑着说:“警官小姐你可吓到我们了,警官小姐若是想知道我们大厨的信息您知会一声便行,何苦用得着这般干戈手段?”这位经理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薛凝却懒得理她,便笑着说:“我的过错,还望见谅。还麻烦您去跟三十九号桌的人说一声,我有事就先离开了。”说着便摸出一张卡,苏经理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是运通银行的黑卡。虽然这没理由的一档子事令得她有些芥蒂,但是作为一个警察,又能拿得出这百夫长卡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所以经理露出了她职业般的笑容,说:“您稍等一会,马上给您去办。”
枫林渡并不是一个渡口,而是一个半别墅式小区。之前这里是个渡口,远离闹市,颇为荒凉,只有沿江上稀落的房子才显得有些生气。后来城市发展起来,这里也被开发成了小区,薛凝就是从这里长大的。薛凝站在青石江原枫林渡口边上,晚风卷来江中略带沙土的气息,月亮被远山的树梢托了起来,一如往常时节的和谐。“我知道你在附近,出来!”薛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把声音吼得这般远。声音虽洪,却只有过江的鱼群在回应。薛凝幽幽地说说:“你还是这般无情啊!”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忽听灌树丛后几声播响,薛凝胸前起伏而动,却没有转过身去,极力压住声音说:“终究是回来了。”来人淡淡地说:“他不是无情,而是多情,这一点薛小姐心里应当明了。”薛凝一听这话,猛地转过身来,只见月光照映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身子高瘦,脸色颇为苍白,只是没嘴上没有一点胡须。薛凝颤声而问:“你,你是张鹤?”张鹤亲爽地笑答:“正是区区在下。”薛凝接着问:“他呢?”张鹤一副平静地脸,说:“你想见他?”薛凝甚为恼怒,说:“我就问你,他在哪?”张鹤没有回答,缓缓走向薛凝,双手负于背后,叹了口气,说:“你要不要听个故事?”薛凝一时茫然,眼前之人能知道她喜爱的生活习性,说明与那人关系匪浅,他是有意在文汐酒店拿出那两道菜,为的也是这个目的吧,便问:“他在不在这里?”张鹤说:“不在,至少目前不在,你知道,他一向很忙。”薛凝眼有雾水,说:“他一直是那样的人。”张鹤说:“一直都是。”薛凝向灯火明亮的房子而去,张鹤不近不远跟在其后。
薛凝一个人住,偌大的房子显得极为空荡,厅上有一白橡木桌子,桌上几个文件夹整齐排列着,一套音响竖立在旁,桌子斜对角处搁着一架钢琴,琴架有一延伸,放着两盆兰花。“与君子游苾乎,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少时薛凝经常听到这句话,年少的她也不懂芝兰与兰花是两个不同的词汇,她就不由它想地喜欢上了兰花,直到多年后意识到芝兰并不是兰花时,她已经爱上了兰花,可那个念诗的人已不在了。张鹤看着较为空荡的房子,心里莫名异常,说:“这些年过得不好吧。”薛凝笑着说:“好啊,怎么不好,没事弹弹琴,听听音乐,做个饭……”她忽然想起来,她是有个装修的很精致的厨房,可家里甚至连个冰箱都没有。
指针哒的一声跳到“12”数字上,轻快的旋律响起,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薛凝睡觉很规律且有个爱好,每天都是听着音乐入睡。一个人如果不是太孤单,谁愿意用音乐来催眠自己?薛凝找了好久,却只找到了一罐红茶,问:“喝不喝茶?”张鹤起身接过茶罐,自顾地去烧水泡茶。薛凝看着张鹤,说:“故事可以说了吧,难道还要等煮好茶再说么?”张鹤微微一笑,说:“他以前经常说你异于常人,不但聪明伶俐还生性乐观不屈,今日一看果真如他所言。”薛凝靠着沙发半躺下来,说:“你不用这样说话,不好笑。”张鹤从口袋里掏出一药瓶,倒出两颗药便嘎吱嘎吱咬了起来,边咬嘴上还不空闲:“你怎么就确信我不会对你不利,就凭一个千星寿司你就完全相信于我?”他话刚说话,忽然感到周围空气密度加重,一瞬间有种危险的窒息感扑袭而来。不等他反应,那重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薛凝冷笑一声,说:“你是高看了自己还是视天下之人只如凡夫,由你摆控?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几斤几两我却一清二楚。”张鹤一阵失魂,咕的一声把药吞了,水都没喝就问:“他知不知道你有这般厉害的功法?我想多半也不知道,他一直担心于你,生怕你一个姑娘家被人欺负,便派我暗中保护你,说也奇怪,我在你身边三年,三年来我竟不知你有这般本事。能否告诉我,你这一身本事是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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