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了。风先生。”殷天按着风衣的衣领，语气带上些许的轻松。
“很好。这与Augur揭示的一样。”说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沉稳，厚重，“现在是九点四十八分。你等在现场。下水道清理工马上就到。”
“这是邪神的信徒，他有着超然亵渎者的呓语。Augur并没有说这事情，我遭遇了风险。”殷天抱怨着。
“很高兴你没有事情。你记得Augur消息本来就是模糊不清的。”风先生沉声说道。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殷天朝着喇叭鸣叫的地方望去。刺眼的汽车灯光穿透雨幕。他知道那是赶来的下水道清洁工。
“我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下水道清理工应该到了。是么？”风先生平淡询问。
“是的。风先生。”殷天看向远方。
汽车越来越近，那是辆黑色的轿车，像是甲壳虫。嗡嗡的穿过密密织成的雨幕，两个车前灯像是盘口大的眼睛。
会是什么样的几人呢？......他莫名有些紧张。
“你那里是在下雨么？我听见了雨水的声音。”风先生找着没有养料的话题。
“是的。下雨。雨水很大。”殷天带着几分敷衍的回答。
“这听起来太可怕了。好了。我挂电话了。”
电话中断了。
殷天站在雨水中。
汽车的耀眼灯光已经到了眼前。黑色轿车稳稳当当停在殷天身前。福特T型车。
改进的加工手段，使得前些年还算是奢侈品的车辆。现在低廉的价格让它们成为了足够实用的工具。
嚓！
在金属摩擦所发出的微小声响中，车门打开了。
踏踏！
覆盖着黑铁的手扒住车门顶，一只铁色的钢足踏在积着雨水的街道地面。
一位接一位，走下四位穿着附着钢铁的半身装甲的人，三位男性，一位女性。他们都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提着铁箱。
领头的壮汉，胸前钢铁铭牌刻着一行数字“AP-08”。这是他的编号。
他们是下水道清理工。负责清理城市最为肮脏恶心的东西。如果想要问问这世界上有哪些最为肮脏恶心的东西，那么人绝对可以组成其中的一大部分。
每天，城南的殡仪馆中都会迎来一大批新的来客。
“殷天先生。晚上好。”AP-08脱下了他的黑色矮礼帽，站在殷天面前，微微鞠躬。他的头光秃秃的，狰狞的伤痕贯穿。
吧嗒吧嗒。雨水流淌在他身上，顺着钢铁冰冷的表面。寒气凝结在风灯外罩上，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们刚刚处理好城西的现场，花了些时间。”AP-08有些疲惫。
他揉揉眉心，稍稍解释了原因：
“但事实上主要还是在城西的现场花了太久的时间。您知道的，‘诗人’先生经常把处决场所弄得一塌糊涂。就像是西红柿碾碎在砧板上。虽然有点不太尊重的意思，但是那里真的是让我有点恶心。”
诗人？殷天想起了那身像是舞蹈演员的衣服，以及大红色像是火焰的头发。
殷天不是很喜欢他的作风。他太过于轻浮，过分放浪不羁。
AP-08环顾了四周，由衷的说着：
“相比之下，您这里就非常干净，整洁。我喜欢这样的现场。优雅。就像是一次简单的手术现场，精确。”
“但是我没看见目标，先生。目标在哪里？”AP-08有些疑惑的沉声道。
“在那里。车子里。本体死了。剩下的是尸首变化成的肉团。”殷天遥遥指向那汽车，声音在雨水里模糊。
AP-08望向汽车，刹那的闪电光芒中，血丝与黄色的筋肉糊满了玻璃，似乎还在动弹。
“严格意义上，现在的他。不，是它。还没有死绝。或者说刚刚才是它的诞生。”殷天看着窗户，压低声音提醒道。
夜晚的雨是那样的寒冷，寒气似乎侵入了骨头。AP-08沉默了。
他看着汽车，几秒的沉默后，突的开口：
“按照条例，对于这东西如何处理先生我得听听您的意见。”
“就按照从前的办法。”殷天回答的很干脆。
“先生。”AP-08说道，“危险的应该被处理后才能进行回收，但是这东西又被算是死亡后的产物。我们不能界定这玩意儿是否无害。”
“所以呢？”
“所以我和我的小队会将这东西当做可能的危险物进行处理。这或许会耗上很长段时间。”AP-08看着车子说道。
“你们可以简单点处理么？我想回去睡觉了。”殷天问道。
“当然可以。”AP-08微微思索，“那就认为那东西没有活体回收的价值，依靠火焰回收。”
“反正我也拿不到协会的小费。”殷天显得很光棍。
“一切现场的决定取决于有着经验的猎人。先生，我相信你的抉择。”AP-08轻笑道，“我小队的那几个人会很开心的。”
他挥了挥手。
身后跟着的三人上前，他们手中各自提着手提箱。走到车前，取出方块状的红色物质粘在车子四周。将导线一端插上，另一端连到领头男子手中拿着的起爆器上。
“这是什么炸弹？”殷天有着几分好奇询问，“你们的煤油和火把呢？”
“新的技术。先生。这是鸡尾酒炸药，仅仅五百克鸡尾酒炸药就可以将这车辆炸成碎片。我们使用的还添加了复生的金银。这种炼金半成品可以产生巨大的高温。足可以让残留的血液失活。最后能剩下什么材料没人知道，估计是灰烬吧。”
领头男子用力按下了起爆器的按钮。
轰！
剧烈的爆炸声像是磁铁牢牢吸引了殷天的目光。
电流顺着导线瞬息将炸药引爆。迅速燃烧的炸药清空了周围的氧气，而后释放出无比巨量的气体，却被坚硬无比的外壳阻碍。所有的热量与毁灭之力都被导向汽车内。
刹那出现的光芒，明亮刺眼，殷天微微眯上了眼睛。
猩红的火焰化作毁灭的龙息，沿途所过的皮革与肉团眨眼就化作焦黑，而后被气流击碎。火焰击破窗户，逆着倾盆的狂雨冲向天空，留下耀眼的光。复生的金银造就无法形容的高温，赤红的铁汁顺着软榻的车身，流到地面。
过了良久，一切平静了，在地面上残留下层厚厚的铁壳。
AP-08身后三人持着风灯，他们自铁壳上收集起一玻璃柱的黑色余烬。余烬如同夜色般漆黑。在玻璃柱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
“收集已经完成。异种活动被确认停止，形体被毁灭。剩下的现场会移交给警察局。”AP-08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拿出防水的签字本。
“请在这里签字。先生。我们会将余烬提交给猎人协会。”
“好的。我知道了。”殷天一边在签字本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平淡的回答。
他将签好名的签字本递给AP-08。
“话说你们通知警察这里的情况了么？关于剩下的现场”殷天好奇的问道。
“高层知道。但是高层不会告诉那些现场处理人员，真正的消息。处理人员只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车辆自焚事件。我想，如果那些处理人员看见那东西，他们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的。”AP-08咧咧嘴。
“毕竟知道的稀少，是最大的仁慈。越多的知晓，越多的模仿，越多的混乱，越多的死亡。保守秘密才是正确的。”他放好签字本，站直身子，带上矮帽。
“祝你有个好梦。”殷天微微点头，客套的告别道。
AP-08顿住了。突然而来的停顿与沉默。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看向远方，眼眸在黑夜里越发深邃：
“不，先生。我们还要赶着去下一处场所。城北的石楠先生有着晚餐预约。我们不能迟到。”
AP-08四人上车离开。
殷天目送他们的车子顺着高架越开越远，最后车灯看不见了。顺着他们前往的方向望去。远远的无数的楼房的灯光都亮着。
氤氲的黑暗里，匍匐着不知道多少的丑陋。
这座城市之中有那么多的人。也有那么多的垃圾。或者正在变成垃圾的人或者东西。这城市就像是一座垃圾场。而不幸的时，垃圾就快要满出来了。
殷天摇摇头。
不过这些有什么关系呢？与我之间？
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收拢雨伞，扭动钥匙。
汽车发动了。雨水顺着打碎的玻璃淹没了车子。他身上被雨水浸透，感到有些冷。他伸手按下暖气的开关。
殷天顺手打开收音机。他想要听听歌。
飒飒飒飒。收音机一片杂音，无论如何调整。不知道是因为进了水还是什么。雪花的杂音。刺耳，喧闹。
殷天关了收音机。
看了看怀表，时针指向了午夜的骷髅头标志。算是正好十二点了。
到回家的时候了。提拉米苏应该还坐在门口等我。
等着我给它全身按摩。
提拉米苏是条金毛，在殷天回家前，是不会先行睡觉的。具体原因是它需要在睡觉前有人帮它全身按摩。但是毫无疑问家中唯一能做这件事情只有殷天，那盆在阳台上的虎尾兰可做不了这事情。
殷天看了看破口处，雨水流入车内，在脚边积了一层。他有些厌恶的将手搭在湿透的换挡器上。
手还没能将挡位从空挡移开，就听到了莫名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呼吸声，纤细而带着浓重的鼻音。
在这下着雨的无人夜晚，像是一道惊雷。
谁？
是谁？
谁的呼吸声？
殷天转头朝着周围望去，空荡荡的大街，厚重严密的雨水。一滴滴连成幕布，就像是舞台剧前端挂着的遮挡。
明明谁都没有。他不禁怀疑是不是错觉，但是耳朵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是真的。
“谁？”殷天出声。
猛地，他看向脚下的水洼，骤然亮起的闪电光华里，他看见了水洼中倒映出面目隐藏不清的男人。
他的声音像是夹杂着鲜血和深渊。他说道：
“猩红羔羊会找到你。不管你是谁。”
水滴滴在水面，波澜一阵荡漾，化成破碎的镜面。
殷天不想回家了，他要去打听打听猩红羔羊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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