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兰特街。
一处可怕的地方。永远泥泞的街道,空气中充满像是肉店里的臭味,病弱的小孩子与饥饿的女人坐在台阶上。
一筐筐蔬菜和水果,摆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一双双眼睛从开在街边的地下室的肮脏小窗户望出来。
1178号。
一栋三四层高的房子。破旧的大门,几乎不能关上。
房子一层,三号。
哈瑞敲响了黑色的门。
没人应答。
哈瑞喊道:“我们代表着警方。不开门的话,会被当做抗拒。我们就要撞门了。道格先生。说到做到。”
门后传来声响。
工人开了门。
身穿带着污渍,洗的退了色的工装服,隐隐约约能看出原来是蓝色的。他很是显老,头发花白。面孔所有的褶皱里都是悲哀与辛劳。
他出来之后随即将门微微掩上。
但是在转瞬即逝的缝隙里,殷天看见了门后的景象。
狭小的屋子,一张床,七八个小孩子,一个麻木的女人。
“道格?”哈瑞问道。
“是的。”道格点点头。
哈瑞严肃的问道:“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工厂值夜班。”工人慢慢回答。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道格摇摇头:“没有。平静的夜晚。”
哈瑞看了看道格:“你很可能是造成亨利警官死亡的凶手。所以,还得请你去趟警察局。”
“不。”道格摇头,“我不会去警察局的。”
哈瑞给殷天个眼色,殷天掏出了枪。
“跟我们走。你看的出来,没有第二个选择。”哈瑞语气不善起来,“如果你心中没有隐瞒之处,你有何必害怕呢?虽然我也知道警察的审讯手段,但是你没有选择。”
道格转身看着殷天手中持着的带着银白色光泽的冰冷枪械。
他的语气柔和了:“好吧。”
哈瑞走在前面,安娜和殷天走在道格后面。
走出这栋楼。没有走上几步路。
道格忽然开口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工厂里有个工人。明明不是他值夜班,却还是来了,他叫谁来着?”
哈瑞停住脚步:“你好好想想。”
道格揉了揉面孔,朝着哈瑞问道:
“先生你有笔么?”
哈瑞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只钢笔。就要递过去。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道格。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道格左手里不知道何时攥着把小小的冰刀。滴着水,锋利无比。
冰刀猛地朝哈瑞的头部扎去。
哈瑞狼狈的弯腰避开了。
彭!殷天开了枪。
道格却提前趴俯,躲过了子弹。在地上翻滚了圈。
殷天追着道格连连开枪。子弹打在道格身上。
道格不动了。
“停!他死了。”哈瑞喊道,“他什么时候在手里藏了冰刀?他从哪里弄来的冰?”
“不,他没死。”殷天说道,“你看那里,什么血都没有。”
道格翻身起来,数把冰刀被他朝着殷天三人投来。
众人避开了。
“他是贵族?”哈瑞问道。
“不。不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掌握了些许法术的普通人。”安娜语气笃定,“你看他的反应。他没法承受。”
道格大口的喘息着,他的手掌正变得粘稠,就像是将要融化的膏。
“我必须杀掉你们。”他那仿若融化的手掌捂住脸,露出了一只眼睛。发青,肿大。
就像是...像是...鱼的眼睛。
“杀掉你们。才能带我的妻儿走。”他的喉咙噜噜作响。
“父亲!...”
传来一声稚嫩的儿童叫喊声。
殷天朝着那方向望去时,却见得一个女人捂住了孩童的嘴巴。往房门方向拖去。他们身后是格林兰特街1178号。在房门处,探出来一个个头。
道格的身体颤动了。
他偷偷回头望了眼。平静下来。
他对着安娜,语气干涩的说道:“放过我妻儿,给我妻儿一笔钱。我跟你们走。他们没法在周围人的莫名眼神与谈论中生活,他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想杀我们了?”哈瑞问道。
“我会变成一副可怕的样子。我不希望让我的妻儿看见我那个样子。”
安娜深深看了眼道格,仿佛在观察道格言语的真实性。
她点点头:“可以。我身上所有的现金。三百刀。”
她往回走去,将一个皮夹放在门口。
道格看着他妻儿将那皮夹捡起后点点头:“我跟你们走。”
他站起来,路过安娜的时候低声说到:“谢谢。”
众人朝着哈瑞停车的地方走去。
“那天晚上究竟怎么了?”哈瑞问道。
道格叹了口气:
“我正好是那天晚上值班。我听见了我们......”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从他口中传出了半声凄惨的嚎叫。
“怎么了?”哈瑞看着异样的道格问道。
他神情不安的看着浑身颤抖的道格。
道格面部皮肤下仿佛有着蛇在扭动,他按着自己的嘴巴,两行浑浊泪水带着红色血丝从眼角涌出。
他面色扭曲,仿若在忍受着绝大的痛苦。
轰!
他爆炸开来。鲜血炸了周围的殷天和哈瑞一身。
安娜因为离得比较远,避过了这一劫难。
“见鬼!”哈瑞咒骂到。
众人在周遭人的偷偷注视下,等到了警察到来,处理这糟糕至极的现场。
远处的角落里。
没人注意到墙角站着个男人。
他偷偷观察着道格和殷天三人。
桀桀桀。
隐藏在兜帽下的嘴角扯出邪恶笑容。
出色事务所。风先生办公室。
安娜去了警局,哈瑞与殷天向风先生叙职。他们将经过复述了遍。
风先生靠着背椅,凝重的问道:“这么说,那个工人还有妻儿?”
“是的。”哈瑞点头,“安娜估计会将这件事情对着警局隐瞒。”
“我觉得她会告诉警局。”风先生轻笑道。
没等殷天两人回话,他便挥了挥手:“你们可以回去了。”
殷天和哈瑞冲着风先生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风先生看着关上的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转头看向窗外。
大雨已经下了,在黄昏时分,下的那么急,下的那么磅礴。就像是一场洗礼,一场冲刷。
许久,他叹了口气。下定决心,拿起了电话。
............
殷天待在办公室里。
哈瑞拿起伞,好奇的问道:“你还不走么?”
殷天摇摇头。
“那就明天再见了。如果你明天也来的话。”哈瑞轻笑道。
他推门而出,声音从缝隙后传出:“晚安,午夜先生。”
............
黑夜。
格林兰特街1178号。
3号门后的女人正忙着收拾东西。她花了段时间为她七个孩子穿上了衣服。往日里活泼的他们,现在却像是丢了魂一般。
她提起包裹,家里所有的行当并没有多少。她摸了摸腹部那缝在衣服内侧的钱包,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些。
那里面有着三百多刀。足够他们前往另外一个街区,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而后她可能会省吃俭用,等到这三百多刀用完,她会去找一个男人。只有两个人的工资才能在廉租公寓中租一个房间。至于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并没有那么关键。
她麻木的拉起两个最小的孩子,推开门,却忽然停住了。
门后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位光着头,穿着僵硬冰冷的半身铁甲。胸前铭牌上是AP-08。还有位穿着身富丽堂皇的衣服,衣饰繁复到近乎浮夸的地步。高挺鼻梁,深邃眼神,带着副金丝眼镜。
她感到不安,拉着孩子们向后退去。她看见那光头有疤男子铁架上溅着鲜血。
头顶摇晃的灯光下,她惊恐的发现他们身后地上,倒伏着男人和女人,以及小孩子。鲜血在地上汇聚。
“先生?”她胆怯的问道。
没人看见她的孩子们,因为仇恨与恐惧,他们的皮肤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肉瘤,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像是...鱼皮。
“同情弱小,匡扶正义。”身穿浮夸衣饰的男人咧嘴,拉起冷酷的弧度,“杀死恶徒,对抗邪恶。”
............
当风先生走出房门,天色已经彻底深沉。
拿上门侧挂着的矮礼帽,披上风衣。苍岚城的夜晚凉爽。关上窗户,拿出钥匙锁上门。
顺着过道,将经过办公室的窗户依次上锁。
风先生可不希望夜晚可能下起的大雨或是狂风将事务所里搞得一塌糊涂。
推开第三个办公室的门,伸手打开灯。灯光亮起,风先生愣在了原地。
殷天坐在椅子上,有些尴尬的看向风先生。窝在沙发里的提拉米苏抬头望着风先生。
殷天见着风先生不说话,他轻咳了两声:
“我准备在办公室里过一夜。事务所没有不允许员工在办公室过夜吧?”
“当然。”风先生像是缓过神一样,“当然没有这种规定。你随意,我是来关窗的。”
风先生锁上了窗户,来到门前。他的手搭在把手上,忽然半转身子道:
“事实上。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我家借宿。我家有空闲的卧室,我保证,这绝对比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或是沙发舒服。”
殷天想都没想就打算拒绝。提拉米苏却忽地开口:
“好啊好啊。这沙发不够柔软。而且我想要热水澡。你家有热水吧。”
“当然。”风先生微笑道。
风先生看向殷天。殷天缓缓地点了头。
风先生的座驾就停在楼下。一辆崭新的福特T型车。他随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好几张票据,随手扔在街上。抱怨道:
“这机子只收一刀的硬币。而且最长只能停三小时。超了时间,警察下的可是黑手。于是我只能每两小时半左右下来投币。或者让罗珊帮忙。”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午夜,车辆稀少。风先生非常轻易的将车开上了车道。
“可以去一趟我家么?我去拿点东西。”殷天要求道。
“当然可以。”
殷天为风先生指路。
汽车拐入子弹街区。白色关口在晚上亮着大灯。提着枪支的黑衣男子检查了风先生和殷天的证件,放了行。
车子停在殷天那栋楼下。殷天打开车门,冲入夜色。
风先生乘机观察着周围。他的目光掠过残破的街面,顺着破碎的黑色痕迹,划过那空虚漆黑,空无一人的大楼。
没过多久,殷天抱着虎尾兰跑下来,右手里还提了个箱子。
车子开出子弹区,车流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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