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以柔化刚
这一日,金贵从外面回来，对小娥说：“明天太平镇那衙头又要来了，还是给他们准备上‘份子钱’，打发他们去吧，省得恩公在此，惹出麻烦。”小娥说：“又要来啦，今年就来过几趟了，真是拿这伙人没办法，这次又要多少？”
“没有十块大洋恐怕不行吧！”金贵没好气的说。
“十块，家里哪来这么多现洋！”一阵沉默。
“要不，我回娘家去想想办法。”小娥显得有些无奈。
金贵点点头说：“有劳妻子，只能这样了。”
没过几天，一日，晌午时分，果然见两个衙头打扮的人，身后跟着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同来到金家。那为首的一位手里还玩弄着几枚核桃，老远就听到“咔咔”的响声。金贵此时已早早在门外候着，恭迎这厮。众人吵闹着来到客厅坐下，家丁摆上酒菜，金贵又邀来洪川一同入席。
其中一个黑面膛身穿蓝色箭衣的衙头，上下打量一下洪川问道：“金兄，此乃何人？”金贵慌忙说：“呵呵，我忘了，忘了介绍。”说着，指着对面穿蓝色箭衣的衙头对洪川说：“贤弟，这位是离此地不远的太平镇上衙门里的大爷，姓刘名堂，人称‘铁掌刘’”；接着又指着另一位穿褐色箭衣的衙头说：“这位姓杨名勇，江湖人称‘怪手杨’二位都是太平镇一带出了名的好汉。”接下来又指着洪川对二位说：“这位是在下的表弟，姓牛名洪川，昨日路过此地，二位不必介意。”说罢，举杯敬酒请大家共饮一杯。
酒过三巡，那铁掌刘一面举杯，一面瞟了瞟洪川，单刀直入地说：“金兄，李三的信带到了吗？那‘份子钱’你可准备好了？”
金贵连忙答道：“不瞒二位爷，小弟近来的确手紧。中秋将过，秋粮尚未上市，这兵荒马乱的不像往年，早几天就叫贱内去娘家借钱去了，眼下真是难啊！”
洪川在旁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这虽是称兄道弟的，可这帮家伙和金贵哪里是兄弟，分明是‘敲竹杠’来了。
说话间，赵小娥满头大汗从大门匆匆忙忙的进来，将十块大洋往桌上一放，说：“真是对不起二位爷，我娘家也没有，这几块大洋还是我爹娘东借西凑来的。”
‘怪手杨’瞧了瞧那垛钢洋，顺手把它挪到一边。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金兄，今日这十块恐怕是不够的吧。我们兄弟几个近日手敝，这十块大洋连还赌债都不够，哪还有机会‘扳本’呢。”
小娥一听，急了，又不敢得罪他们，只得流着泪说：“二位官爷，我们也着实不容易，为了不叫二位官爷失望，我回娘家借了钱，昨天就急着往家赶，真是没法子，你们还是抬抬手吧！”金贵也连忙拱手道：“二位兄弟，咱们也不是一天的交情了，以后宽裕了，一切好说。”
刘堂一听他夫妻二人都这么推辞，有些不高兴了，瞪了瞪眼说：“金兄，这太平镇周围，二贤庄一带，谁不知道我们刘、杨兄弟。官场上的事，咱不说，就这江湖上，我们可也不是吃柿子拣软的捏呀。”说着从放在一边的三粒核桃中挑出两粒，放在桌边稍用掌力，只听得“咯喳喳”几声，那核桃已成碎片。
金贵一见，早已领会，连说：“金贵在此地，还多谋二位关照，是万万不敢怠慢二位爷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怪手杨’听了正待发作。可坐在一旁的洪川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连说：“好功力，好功力！”顺手用母指和食指去取桌上另一粒核桃，那杨勇一见，一伸手乘势压住洪川右手手腕，想叫洪川动弹不得。这一压，洪川觉得分量不轻，于是也不动声色，旋即转动手腕，以小指搭在‘怪手杨’的手腕外侧‘外关’穴上，暗使内力，那姓杨的立刻疼痛难忍，想抽手回去，又抽不回去，又不好大声叫喊，正难受间，只见洪川略一紧腕，那粒核桃在二指间已炸开纷纷落地，最后捏在指中的一小块竟成了粉末。
这瞬间的一幕有些出人意料，让众人瞠目结舌。只见洪川端起酒杯笑笑说：“各位，今日在金兄府上得遇众位兄弟，幸甚，幸甚！小弟敬各位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此时，那刘堂见了心中已有几分发毛，放下脸说：“金兄，没想到，表弟也是武林中人。今天是什么意思？”
金贵连忙站起身来道：“冒昧，冒昧，小表弟什么时候学了些拳脚，我确实不知。他昨日路过寒舍，今日纯属巧遇，绝无他意。误会，误会！你看这钱不都为兄弟们准备好了吗。”小娥在一旁看了心里却暗暗高兴，于是又叫下面添菜加酒。
席间，洪川兴致勃勃地道：“想当年我师父经常给我讲一个武林中的故事。今天想来还特别有味，不知大伙可愿听听？”
金贵不等大伙儿答话，抢先说：“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洪川又陪大伙儿喝了一杯，学着三叔当年的模样，不紧不慢地道：“说的是安徽凤阳府有一姓钱的大户人家。这家里有一小孩叫钱中，因为身材高大，又学了些拳棒，在当地从未遇到过敌手，因此地方上的百姓无不惧他三分。
“一天，他从外地收租回家，得了三十两银子，来到一家饭店，把银子往桌上一放，叫小二拿酒来，那气势咄咄逼人。掌柜的见了，过来说：‘客官，这世道很乱，你这么多的银两，还是放隐蔽一些好。’钱中听了，一边喝酒，一边看了看掌柜的，满不在乎地说：‘我这钱放在这儿，你看看有谁能把银子拿去，我等着呢。’掌柜的听他这么说，只得连连说道：‘小的多嘴，得罪大爷了。’那钱中也不答话，又喝了几碗酒，提起包裹，上马远去。
“走到一片小树林，突然发现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位少年，紧随而来，老远就问：‘兄弟你去哪里？’钱中看了看此人，年纪比自己还小，不介意的说，自己要去凤阳府。那人说：‘小的也去那里，不认识路，正好跟仁兄同道而行。’钱中也不答话，两人并肩而行。
“钱中见那少年背上背着一弓，就说：‘兄弟，这弓能让我见识见识吗？’那少年道：‘何妨？’随即取下弓来交与钱中。钱中在手里一试，那弓强硬无比，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拉满，于是往地下一扔道：‘这等东西，要它何用。’那少年连忙跳下马来，将弓拾起，随手从背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来，看着从林中飞出的一只小鸟，只见他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鸟从空中应声而落。
“钱中一见，心里有些惊慌，但仍故作镇定，说：‘我不喜欢用弓箭，我喜欢用刀。’随即抽出腰间单刀，那少年一个箭步上前，抢过刀来，说：‘让我瞧瞧。’于是把那雪亮的刀儿在手中轻轻一拈，谁知那刀竟变成了一个‘7’字。少年也顺手把刀撂在地上说：‘这等废铁，有何用处。’钱中傻了，知道这少年不是好惹的，说：‘你待怎样？’那少年笑笑说：‘不瞒你说，我想借你身上的三十两银子，不知可否？’钱中一听，知道这话里有话，忙说：‘好说，好说。’紧接着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取下包裹，递给少年说：‘这区区三十两纹银，就当是我和你交个朋友，拿去吧。’那少年也不答话，提起包裹往马背上一跨，催马绝尘而去。
“钱中见那少年远去，这才闷闷不乐地上了马，回到家中。自那以后，他在村里再也不敢炫耀自己了。后来，他家道中落也不肯出去闯荡，夫妻俩只在村头开了一家小酒店。
“一天，春风拂面，杨柳婀娜。一群年轻人来到村头下马，进得小店，那帮人骑着壮马，穿着漂亮的衣服，气派不凡，像是江湖游侠一般。他们一进店就拍着桌子大声吆喝，后来又邀钱中一起喝酒，并硬拉着他入座。钱中看其中九个人都是二十岁光景，只有一位头上还扎着两个小髻儿，面孔白净，模样清秀的，却坐在上首，一说话，其他人都低声不语听着。再看看末座那个戴帽子的人，好像曾经在那见过似的，斜着眼偷偷细心一瞧，原来正是从前抢钱的那个人。
“只见那人说：‘店家可还认得老朋友？’钱中不敢回答，那年轻人又道：‘从前借了你银子的，不是要你的买路钱，只是因为在驿站边那家酒店里，听到你说出的那吓人的大话，因此追上你，想较量个高低，想不到你竟比我差得多了。今天特地来把钱还给你！’说着就从左边袖子里取出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又说：‘这是本钱，如今已有一年了，利息也该这么多了。’又从右边袋子里拿出三十两银子，一起交给钱中，钱中哪里敢收。
“突然旁边一个年轻人拔出宝剑厉声道：‘收不收，不收，你看，’一剑下来，边上一条板凳少了一个角。钱中慌忙收起银子，随即到里面去杀鸡宰鹅，要留大伙住下。大伙不肯，那还钱的说：‘这位也怪可怜的，我们过分地推辞，未免太让他难堪了。’大家这才留下。凑巧的是厨下柴草烧完了，钱中夫妻准备向邻家借去。年青人指着屋旁的一棵枯树说：‘为什么不拿斧头去砍呢？’钱中说：‘正愁没得斧头啊。’年青人犹豫了好久才说：‘这桩事只有请小弟了，我们九个人都办不到。’最小的那一位听了此话走过去，双手抱定枯树，运力摇了几下，再一用力，那枯树就倒下了。于是大伙拔出剑来，砍下树枝当柴烧。那班人不知喝了多少酒，最后才告辞而去。”
洪川说到这里，又举杯，邀众人一齐喝了一杯，说：“我师父当时说完这个故事，问我悟出什么道理。我当时不懂，后来他说，那钱中自以为天下无敌，然竟被一个小青年制服了，那小青年的功夫却比不上那坐在上首的‘总角’儿，可见，强中更有强中手，人是不可以狂妄自大的。再说我们武林中人要以德为先，切不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那刘堂、杨勇听到这里，方听出点味来，连说：“说的是，说的是。”‘铁掌刘’哈哈一笑说：“各位，看来今天没有白来，这酒也没有白喝，表兄台让大家长了见识，这江湖上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是不是？”众人附和着。
紧接着那‘怪手杨’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对金贵说：“金兄，今日洪川兄弟一席话说得我们无地自容，咱们既往不咎。日后，弟兄间都互相帮衬着点。来，我们敬二位一杯。”众人一起站起，金贵和洪川也站起身来，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金贵又说：“日后还仰仗二位多多关照。”刘堂、杨勇连说：“好说，好说。””众人又交杯换盏，一直喝到傍晚才散。酒后，刘、杨二人带着一干人等拱手而去，再也不提借钱的事了。
金贵一见众人要走，一把拉住刘堂道：“刘兄慢走，这赌债还是要还的。这银子一定要带着。”“铁掌刘”看了看“怪手杨”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金兄仁义，我兄弟二人暂借四块，还了赌债，这是最后一次，改日定当登门奉还。”洪川这时也站起身来，加上一块银元说：“二位赏脸，这一块算我给兄弟们吃杯水酒。”刘杨众人一见，心想果然义气，连说谢谢，拱手出门而去。
金贵命家丁撤了酒席，小娥赶紧出来千恩万谢的。金贵说：“恩公，真是智勇双全，没想到一个故事就让那帮人心服口服。”洪川道：“也未必如此，第一招硬的还是管用的。金兄在此地也有些声望，不过光练些拳脚还是不行的。当年三叔说，‘打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在小弟看来，金兄还需练一门功夫。‘武功’是拳法与功夫的统称，古今武术家莫不是拳法精、功夫深的。‘拳’以功充实其力，‘功’以拳而致其用，相得益彰，才可应付不测。我现在深深体会到，大师当年只教我功夫，不教拳脚的良苦用心了。”金贵连连点头道：“恩公说得是，当年因家父去世较早，未能学得功夫真谛，还望恩公多住几日，赐教一二。”
小娥也在一旁撺掇：“恩公，你一定要教他两手，不然我们在这里日子也不好过。”
洪川想了想道：“好吧，当年师父反复教导我，功夫要择徒而授，今日看在我们生死相救的缘分，将师父当年所授‘铁砂掌’功夫，授予金兄。望兄一定要记住：‘一要坚持练功，二要谨慎使用，切勿随意伤人！”
看官，你可想知道这“铁砂掌”功夫如何练法，请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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