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江淮大侠牛洪川 > 第三十三章 风雪山林
    三十三、风雪山林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那雪正下得紧。小爷抖抖身上的雪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风雪山林中跋涉着。他想,这一路的经历简直太龌龊、太浪漫、太神奇、太有趣了。生活让他慢慢地明白:什么是人生,什么是世态炎凉,人间苦难了……

    几天的窑洞生活,他真的割舍不下那些可爱、天真、稚嫩、而又十分艰辛、困苦的孩子们。这风雪天气,孩子们就更加难熬了。他想到三黑、二蛋、二狗,那蓬头垢脸里藏着的笑;想到练功特别能吃苦的两位小姑娘大丫、二丫;想到他们不能遮体的破烂的衣衫与长年累月露在外面的脚丫。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我的小兄弟们将如何度过……

    他想到弘姑,她的乞讨生活是幸运的,她遇到了师父,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金兄的信送到了吗,他想到她喜欢的桂花:“一枝丹桂庭院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在这无边无垠的雪地里,洪川突然想到的不是桂花了,而是梅花。梅花凌寒开放,以冰作魂,傲风雪,斗严寒,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好!”他一边吟诵着,一边不断地叫好。哦,这就是那群孩子啊,那一张张污垢的小脸蛋不就是朵朵墨梅吗?这王冕真有趣,他怎么会想到为这群小叫花子唱出如此好的佳句来呀!还有那“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洁白的梅花在冰雪中凌寒傲雪,桃李怎么能比,这不就是大丫、二丫吗?想着,想着,他不明白在这大自然中究竟是桂花好呢,还是梅花强呢?他有点为难了。

    北风呼啸着,那雪在狂风中飞舞着、肆虐着、扫荡者。这万里山河有点天女散花的浪漫,也有些摧枯拉朽的残酷。然而,这一切,他一点也没在意,小爷完全融进那雪景诗境中了。

    他忽然眼前一亮,涌出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景象来。这是他儿时听到的最悲壮的故事,心想,现在自己像不像林冲?他振振精神,迈开大步,有点像——他笑了。像什么,人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我呢,叫花子、乞丐,惭愧,惭愧!小爷又自嘲起来:“林冲雪夜上梁山,英雄岂止路头寒,历尽人间风霜苦,雪虐风虠愈凛然。”不错,我也会作诗了。有意思,有意思,原来诗就是这么来的。小爷得意洋洋地披着风雪一路前行。

    在雪地里,他又想到当年在“仙人洞”逮兔子的情景。他不禁高兴起来,对了,山野有兔子、飞鸟、野菜、野果,这些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去吃人间烟火呢。有了生存之道,小爷的信心更足了。

    ——他又蹲过无数个山洞、草垛,穿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岗、树林,走过一个一个渺无人烟的旷野、村庄,不知吃了多少家残羹剩饭,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那雪还是不依不饶地一个劲地下,好像越往前走那白茫茫的一片就更辽阔,更无边无垠。他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这一天,他终于盼到了。小爷从避雪的草堆里探出头来,果然是风停雪霁,红日高悬。古人云:“霜前冷,雪后寒。”今天确实冷得厉害。小爷舒舒筋骨,在雪地上练上两趟,暖和暖和身体,抖抖精神,继续上路。

    这里山虽不高,但却一个连着一个;林虽不深,但是一片接着一片。他在这山坳里转悠,担心会迷了方向,想找一个人家询问,可四野见不到一户人家,他只得借着太阳来判断方向,好歹他心里明白,有人告诉他要一直往北走。

    到晌午时分,突然见前面山林边来了一彪人马。老远就见为首的骑着一匹白马,走近一看,虽然有披风棉帽遮挡,但不难看出他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后面跟着几辆牛车,上面装满货物,再后面是几头骡子,两边也驼着不少东西,在雪地里,不紧不慢的一路走来。最后面押队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坐下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那装货的牛车上悬挂着两盏马灯,一面旗子,那灯和旗子上都书有“顺通”二字。洪川一见心内暗喜,这不是走镖的吗,当年三叔常跟他们讲述他在外走镖的故事。他知道那首尾护镖者都是武艺高强的镖师;那赶牛牵骡者都叫镖客;那旗子叫镖旗;“顺通”是镖局的镖号。白天插旗,晚上亮灯,这是走镖的规矩。走镖的镖师每到一处也要前去拜谒地方的镖头和武馆头领,以防在途中遇到绿林响马来劫镖,所以镖局的镖主与走镖的镖师都是些武林高手。他们神通广大,广结江湖朋友;他们上达官府衙门,下通三教九流。

    小爷心里一寻思:“他们一定知道三叔的。”于是一阵风从林中奔出,就地行了一个抱拳礼道:“请问——”话犹未了,只见那马上少年大吃一惊,一看是一个叫花子,才神情稍定,并不打话,头也不回的摧马前行。洪川怎肯放过如此机会,紧跟几步,再次拱手道:“在下向你们打听一个人”那赶车、牵骡子的也不打话,只是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叫花子,继续赶路。雪地上发出咿咿呀呀的车辙声和骡马的喘息声。

    “干什么的?”大胡子问,

    “问路的”镖客回答。

    “赶路,少废话!”

    大胡子有些警觉,向丛林四周看看,好像只其一人,路两边雪地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印迹。于是他打了一个吆喝,可能是暗语。前面的青年与胡子全都亮出了家伙,那青年从背上抽出三节棍来“哗”的一声抖开,舞弄几下,又突然收起,紧握手中,策马回头转了一圈,看了看,又继续赶路。那大胡子从腰间解下丈二软鞭在空中一甩,只的“啪”的一声,众牲畜撒开四蹄小跑起来。

    小爷一见这帮人马就要从眼前过去,心里一急,也顾不了许多。于是紧赶几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尽全力一把抓住为首的那辆牛车,只见那两头牛挣扎了几下,没走几步居然停下了。那大胡子一见,大为惊讶,暗想:此花子臂力过人,看样子不是等闲之辈,笑着说:“兄弟是问路,还是问货?”那前面的青年此时也快马回转在两边游动着,探视着四方。

    小爷又拱手道:“师傅,我确实是问路的。”

    “去哪里?”

    “去山东。这大雪天,我担心迷路,向师傅打听一下。你们走镖的常年在外,路径熟悉,我是头次出门,多有得罪。”那胡子看这花子彬彬有礼的样子,说话也很有分寸,于是慢下心来道:

    “你去山东?小伙子,这里已经是山东滕州地界啦。”

    “啊!我已经到山东啦?”

    “不错,这里离曲府已经不远了,你想去曲府?”

    “不是,找我三叔。”

    “三叔叫什么?”

    “我三叔是镖师,也是干你们这一行的,所以才斗胆来拦你们的车。”

    “噢!”

    “我三叔叫牛瀚章,你们知道吗?‘濮牛寿通’的‘牛’。”小爷在雪地上比划出一个大大的‘牛’字。

    “牛瀚章,是你叔叔?”

    “是的,我还是他的徒弟呢!”

    那大胡子又上下看了看小爷,“你是从安徽来的?”

    “是的,是的!”

    “啊,呀,这大雪天,你一个人——小伙子,是你师傅叫你来的?”

    “对!”那大胡子停了停,翻身下马,走到洪川面前说:“你说瀚章先生,我们是老熟人、老朋友了。我和他一同走镖多年了。”

    “啊,是吗!”洪川像遇到救命菩萨一样高兴。

    “我已经找他几个月了,前辈!”说完深施一礼,“前辈,小的失敬了!”

    “不过,小伙子,你师父现在不在我们镖局了,听说他去了沧州。沧州离这里还远着呢,你到沧州问问,或许会有个准信。”说着那大胡子又叫人拿了些干粮,又取了些银两、衣服和一双结实的新鞋,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洪川。”

    “好的,这干粮和衣物你带着路上用。我们还要南下赶路,我记住你的名字,看到你三叔我一定转告他,他也是常年在外走镖的。我姓胡,叫大海,江湖人称‘神鞭胡子’。”小爷又当胸抱拳拜见师叔,勉强接过镖客们送来的衣物。只见那青年与大胡子一拱手:“兄弟,对不起,怠慢你了!”大胡子一跃上马,便摧马而去,雪地里溅起一阵雪花,老远还听到那胡子在喊:“小家伙,寻我们的车辙走,很快就可以到曲阜的——”

    小爷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队人马,呆呆地站在皑皑的雪地里,一动不动,许久许久……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又转了个圈,阳光下的茫茫雪野,照得人眼都难以睁开。远处的山,连绵起伏;近处是树,树树梨花。厚厚的积雪把整个山野覆盖得严严实实,除了这刚过的人马留下的印迹,旷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环视四周,有些呆,有些懵。刚才的偶遇是喜,是悲,是希望,是失望,他不得而知。

    “我已经到山东啦?这就是山东吗?可是师父呢?你不是说叫我来山东吗?我不是来了吗?可你在哪里呀,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呢!”

    他疯了,精神有些崩溃了。他一路狂奔,一路狂嚎:“师父,你在哪——师父,你在哪——你在哪里呀?师父——”声音回荡在雪地上、旷野里,风雪中,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狂叫了多少声,他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什么也不知道了。饥饿、寒冷、失望击倒了这位小英雄,他晕过去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雪地里的花子才渐渐醒来。是寒风,是冰雪,还是在他身上寻食的飞鸟,总之,他还是醒了。他曲着身体从雪地上爬起来,坐了半晌,寻思了一会,把大胡子送的那件衣服套上,觉得暖和了些,拿了块大饼就着雪啃着,他渐渐地有些清醒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雪花。想了想,他决定去曲阜。他知道那是孔夫子的家乡,到那里再碰碰运气,如果找不着师父就去沧州找三叔。主意一定,小爷又背起那可爱的搭裢继续向前。他突然觉得他刚才晕倒在雪地里是很危险的,如果碰上狼,他可就没命啦。他安慰自己要冷静不可焦燥。天渐渐暗下来了,在这冰天雪地里,白天、黑夜对他已不太重要了。他顺着那车辙儿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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