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时分,桃姑来到洪川房中。洪川说:“师妹,现在情况我们已经探查得差不多了,那天坐在上首的书生模样的人,可能就是柳春,那和尚可能是他请来帮助他建造地下魔窟的恶僧。其实现在看来,那和尚也并不算高明,因为整个建造,既没有阴阳‘八卦’之奥妙,也很难说出‘五行’生克之玄机,最险的机关可能就是几块翻版与灰坑而已,最大的难度也不过就是不能走错线路。”
桃姑点头说:“师兄说得有理,下一步我们将如何去做?”
洪川说:“师妹,依我看,事不宜迟,趁他们还未发现我们,行动越快越好。你辛苦一趟去碧霞洞将这里的情况转告师父们,约他们一同前来,最好不要进城,在离此地远点的地方落脚。我去一趟冠县,一来寻找你的师姐弘姑,二来想向她借几个人手帮忙,不然光靠我们师徒几人可能顾不过来。”
桃姑说:“好,师兄放心,今晚我就动身。”二人用了晚餐,找来张大算了房钱。等到人静时分,结束停当,分两路各地分头行事。
看官,一支笔难写二家话。先说那桃姑姑娘离了德州城一路向桃林赶来,这一天来到碧霞洞。只有师父一人在家,见了师父施礼毕,就将前后经过叙述一番,最后说:“师兄说希望各位师父即刻前去,越快越好。”
慧聪大师高兴地说:“你们干得不错。昨日慧云师父来这里说,现在义和拳从冠县到平原,一路攻打洋人教堂,杀赃官,除恶霸,劫富济贫,大得人心,大有烽火燎原之势。她已经和二师叔去了平原,你稍事休息,明天我们一早动身。”桃姑点头称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上路直奔平原而来。
再说小爷洪川当夜就到了冠县。因人生地不熟的,等到黎明时分,找一僻静之所,换了衣衫,便信步到各处看看。这地方果然与其他乡村不同,随处可见“扶清灭洋”的标牌口号。
洪川正走间,从山坡上来了一个牧童,横骑在牛背上,手中摇着鞭儿,唱着山歌儿过来了,那声音清脆嘹亮:“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天不下雨地发干,都是教堂遮住天。女无节义,男不贤……鬼子眼珠都发蓝。神也怒,仙也烦,一同下山把拳传。焚黄表,生香烟,请来各路众神仙……洋鬼子,全杀尽,大清一统定江山……”
小爷听了虽然对‘大清一统’不太高兴,但前面的段子唱得不错,心想师父们不是说:“灭满兴汉,反清复明吗?”怎么这义和拳变成扶清灭洋了,还“大清一统定江山呀!”虽然不解,但因为来此寻人的,管不了那些。于是紧走几步,来到牧牛小童前问道:“小兄弟,你晓得此处有个赵三多吗?”
那小童看着洪川说:“赵三多,赵三爷,我们这里哪个不知道。他是‘梅花拳’的师傅,现在不叫梅花拳了,现在叫‘义和拳’,你是来投奔他的吧!”
“是的,能给指个路吗?”
“赵三爷现在不在我们这里了,听说带着人马去天津打洋鬼子去了。
“呵,小兄弟,这义和拳里有女的吗?”
“有啊!我们附近几个村,住的全是女的。叫什么‘蓝灯照’。穿的一色蓝色的衣服,戴的蓝色头巾,手提蓝色灯笼,刀剑上都是蓝色穗带,好看极了。等牛吃饱了,我带你去,就在那边。”他用手里的鞭儿指着坡下的一处村庄。他那天真稚嫩的诚实,让洪川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洪川十分高兴,说:“谢谢你的指引,小兄弟,你忙着,我自己去看看。”他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到村里,一打听,让他有些失望。原来弘姑前几天就带着许多姐妹上平原县打蒋楷去了。
洪川又马不停蹄往平原县赶。然心里还是十分欣喜,毕竟打听到弘姑的下落了,而且此去平原离德州更近。洪川来到平原境内再一打听,原来平原县令已被杀了,义和团打了胜仗,正住在王家祠堂内休整。洪川闻讯赶紧向祠堂赶去,老远就看到彩旗招展,听到人声鼎沸。战士们个个头扎方巾,有身着长衫的,有身着短衣的,然腰间都系着根宽宽的腰带,挂着片刀,一派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
洪川来到近前,在门前广场入口处,被一位挂着腰刀的战士拦住去路盘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洪川说:“是来找人的。”
那人又问道:“找谁?”
洪川停了一下说:“兄弟,认识一个叫弘姑的么?”
“啊!你找弘师姐,你是她什么人?”
“师兄。”
“师兄!”那人有些怀疑,上下打量了一下洪川说:“住在那边。”他指着不远的地方。洪川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来到一座大庙前。果然出出进进的一色女兵。姑娘们个个蓝头巾,蓝衣衫。大的不过三十来岁,小的也就十二、三岁模样。小爷快步来到庙前,在庙门外一块大石头旁,见一位姑娘正低头磨刀,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姑娘,打扰一下,想打听个人。”
那姑娘慢慢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呆看了好一会,突然放下刀来,将双手在衣服上一抹,一把抓住洪川惊讶地叫道:“你是师父!”
小爷一愣,也看看那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认错人了,我是来找人的。”
那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师父,你认不出我啦?我是二丫,窑洞里的二丫,你还教过我们功夫呢!”
“呵,你是——”洪川有些不敢相信,细一看,对,是这姑娘。这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那蓬头垢面的黄毛丫头,现在都长成这么高,这么好看的大姑娘了。二丫扑上前去,像见到亲人一样,抱住洪川,“师父,你怎么也到这里来那,也来和我们一起打洋鬼子呀?”
洪川急切地问:“姑娘,你也参加义军啦?那大丫、二蛋、三黑、二狗他们呢?”
“都来了。大丫在这里,他们男的都在那边祠堂里,我去叫他们过来。”说着撒腿就要跑。洪川一把拉住:“别忙,我还有事,你告诉我,你们这里有个叫弘姑的吗?”
“弘姑,你认识她吗?她是我们的大师姐,可威风着呢,谁不认识!”
“快领我去看看!”二丫忙收起刀,带着洪川过了头殿,来到后殿的大院中。这里又是一番景象:一排排练拳的,一队队练刀的,练剑的,耍枪的,俨然是个练武场。上首坐着一位蓝衣、锦带,腰悬佩剑的女子,只见二丫上前打一揖手说:“大师姐,打扰了,我们师父找你。”
“你师父?”
二丫指着弘姑对阶前的洪川说:“师父,这就是我们的大师姐弘姑。”
弘姑、洪川四目相对凝视了许久。在场的姑娘们都不练功了,也愣愣地看着他俩。弘姑虽然听师父说洪川可能来找他,现在朝思暮想的师兄真的站在她的面前了,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来了——是高兴、激动、伤心、委屈。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场合,一头扑到洪川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弄得在场的众姐妹不知是何原因。二丫、大丫忙上前劝住。弘姑擦擦眼泪这才吩咐二丫说:“指挥大伙继续练功。”然后带着洪川向后院内室走去。二丫看着他俩说说笑笑的背影,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师娘”吧!
洪川跟着弘姑来到厢房内,还没有坐下,就打趣地说:“听师父说当上小头领了,看来挺威风的嘛,比在家烧火做饭强多了。”
弘姑好像有些委屈:“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整天烦死了。又要打仗,又要练功,有的还听话,有的游手好闲,就是不练功,整天求神拜仙,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什么刀枪不入。没有真本领,什么刀枪不入,一上战场不就是送死吗?”弘姑有些有苦难言的样子,接着说,“不说这些了。昨天听师父说你来找我,这么快就来了,这一向可好吧?”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杯热茶,深情地望着洪川,又说,“师兄,我觉得我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唉——我这样做你不会怪我吧?”洪川接过茶放到桌上,拉着弘姑的双手说:“师妹,太为难你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师父都告诉我了,看到你现在威风凛凛的样子,我打心里佩服你。这才是当今的巾帼英雄呢!”弘姑被说得不好意思,脸上一阵绯红,知道洪川不怨她了,心里踏实了,忙转话题说,“师父和师伯他们住在那边上房里,我们快去看看吧。”
二人一同来到上房见慧云大师正在打坐,只得又来到二师伯处。慧明大师一见就呵呵大笑说:“弘姑,我说他今天会来,你还不信,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二师伯又叫来慧云,师徒一一见了礼。尚未落座,就见二丫慌忙进来在弘姑耳边说了一阵,弘姑出得门去,一会又领着桃姑与大师伯进来了。这次师徒相聚,大家十分高兴。二师伯又拽过酒葫芦灌上一口乐呵呵地说:“弘姑,当年我给你们当的‘媒婆’,今天来到你这里,你们可要请大家喝杯喜酒哟!”
“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反倒弄得洪川与弘姑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这时慧聪大师说话了:“大家坐下,我们说正事了。洪川你先说说情况吧!”
洪川就把如何暗访,如何乔装,如何获得暗语,如何与桃姑夜探魔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看来这地下魔窟并不复杂,只要不走错路线就不会落入陷阱。因为窟内人员复杂,特别是那些和尚,看来个个都有武功,暗室出口就有三处,我怕我们的人手不够,所以来找弘姑能找几个帮手更好。”
正说着话,二丫领着大丫、黑蛋、三黑、二狗一众人等一起来到后院,说一定要见见师父。洪川领着大家一一拜见了众位师爷,说:“这是当年在寻师路上,遇到的一些要饭的小叫花子,教了他们十几天的拳脚,你看现在一个个都长成大人了。”
慧聪大师说:“他们来得正好,洪川不是说缺少人手吗?弘姑能借你的兵用一下吗?”弘姑慌忙道:“师伯说哪里话来,为民除害义不容辞,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是不是呀?”
“是!”大家异口同声,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势。
“那好,按照洪川徒儿的意思,这里离德州太远,我们必须去一处不远不近正好行事的地方。大家听着我有三个要求:第一,这是我洪门中清洗逆徒之事。此事不可声张,不可扰民,因此必须夜晚行事;其二,不可滥杀无辜。对密室内不反抗者,一律不可乱杀;其三,必须除掉那慧春与恶和尚。这一次万万不可大意,免得留下后患。”
这时三黑,二狗,黑蛋他们才知道师父师爷不是来参加义和团的,而是来有事的,一个个都心领神会起来。
慧聪大师接着问洪川,“徒儿,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洪川说:“师伯,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一帮人目标太大,大家明天可装扮成商人模样上路。在德州附近有个‘三鑫’客栈,那里地方宽敞,去那里暂歇,一来不会暴露身份,二来行动方便。”
慧明大师说:“这个主意好,明天就这么办。”
这时慧云大师说:“洪川,你对那里的情况熟悉,要认真安排一下大家的行动。”
洪川说:“师父放心,我和桃姑商量一下再说吧。”
这时弘姑已叫人在大厅摆好了酒席,大家一同入席。师徒团聚,机会难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欢天喜地,热闹非凡。师徒相见,有说不完的别后情谊;患难与共,有道不尽的酸甜苦辣。大家正在兴致勃勃之中,弘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悄悄对洪川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洪川说:“是谁?”弘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二人推说有事,告别大家,出了大厅,弘姑领路过了大殿,到了后院,一看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只见一位姑娘手持大斧,汗流浃背,正劈着柴火,弘姑大声说:“周姑娘,你看谁来了。”
只见那姑娘右手提着斧子,抬起左臂,擦擦汗水,抬起头来,借着落日的余晖,盯着站在面前的汉子,呆看了好一会。洪川也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这位乡下姑娘。突然间那姑娘像山洪爆发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将手中的斧子一扔,奔过去一把抱住洪川哭喊道:“师父……徒儿好苦呀……”
洪川这时才猛然转过神来,“你是小莺,你是周小姐!”
“师父,——七年了——我都成了老太婆了……,你怎么能认出我呀!”泣不成声。好一会弘姑过来才劝住了小莺,说:“别哭了,马上我们就去柳家为你报仇了。”
洪川急忙问:“小莺,不都说你被烧死了吗?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呀!”
“师父,那火就是我放的,我怎么会被烧死呢?”弘姑过来用手巾给小莺擦擦泪水说:“小莺,别哭了,跟师父说说话吧!”
三人在殿下台阶上坐下,弘姑说:“事情说来凑巧,这真是有缘千里能相逢。那日,我得到师父的消息,乘船北上,谁知就坐到了小莺她义父母的船上了,正赶上是八月天气,我从扬州买了几束桂花带到船上,夜间我触景生情吟着师父那首桂花诗:‘一枝淡贮庭院下,人与花心各自香。’可这姑娘走过来问我,你也喜欢这句诗吗?我说,是呀!你也喜欢桂花吗?她说,我师父特别喜欢桂花,也常常吟诵这首诗,我都会背了,于是就滔滔不绝起来:‘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枝淡贮庭院下,人与花心各自香。’我一听赶忙问,你师父是谁?她说,我师父姓牛,名从洲,字洪川。呵,这一下是大水淹到龙王庙,一家不认识一家人了。我说,我叫弘姑,是你师父的师妹,你听师父说过吗?这丫头一下就哭了,大叫,师娘,你是师娘,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安慰好一阵,她才不哭了。后来我才知道小莺在周家吃了许多苦,因刺杀柳春不成,遭到他的虐待。她放火烧了梦春楼,逃出后,就投水自尽了。碰巧遇到一位操船的老爹和大娘救了她,又认做义女。后来就在船上以打渔为生,有时顺便带几个过往客商。就这样我跟她义父母商量,带她一同来到冠县参加了义和团。这姑娘能吃苦,一直在伙房里烧锅、做饭,什么事都干。”
“啊,原来是这样!”洪川像听传奇故事一样,“苍天保佑,吉人自有天相。小莺,我这次也是特意来找你的,不要伤心,振作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告诉你,明天我们就要去为你报仇了。伯父伯母现在一切都好,我下山后碰巧见到了他们,他们现在住在巢州,照样开了一家饭店叫‘得月饭店’,你马上就可以去看看他们了。”
周小莺一下蹦起来了:“师父,我爹娘没有死,真的?柳春不是说杀了他们吗?”
“是的,那柳春是去过沧州,可他迟了一步。小红先到了,你爹娘与周大爷已经动身走了。”
“好!师娘,明天我和你们一道去那里,我要亲手杀掉那柳春,然后再去看我的父母,行吗?”
弘姑笑笑说:“好吧!你把事情安排一下,就这样定了。”这正是:群英会人生难得,清门户义愤填膺。欲知后事如何,请锁定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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