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日沉西山,夕阳的余辉洒在那黄橙橙琉璃瓦上,整个紫禁城真的像
金子铸成的一般。慢慢地,慢慢地余光将尽,黑暗降临了,紫禁城内处处是一片昏暗、幽寂。这时所有的地方都已关门下键了。后宫内偶尔出现的灯光像鬼火一样飘动着,摇曳着。
夜色中,忽然,一位侍从女官匆匆过来,跪倒在慈禧跟前,神色慌张地说:“太后,奴婢在通往寝宫的那条路上行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飞快地向御花园那边走去,我起先觉得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许是宫里的太监。后来我看他那身打扮和行走的样子,那一定不是好人。”
“什么?孩子!”老佛爷不大高兴地回答,“你是看花眼了吧,这个时候宫里哪来这种人呢?”
“太后,这是奴才亲眼看见的呀!”这宫女的神色和态度使得老佛爷不能不相信。她心里清楚,在她面前说谎是要掉脑袋的!她立刻派人把李莲英传来,叫那宫女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然后她就命李莲英带着太监各处搜寻,她又亲自带着宫女在内宫巡视了一遍,她仍然怀疑是否真有这位莫名其妙的蒙面人。
然而搜遍了后宫所有的地方,始终不见那蒙面人的影子。可那女官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却有了充分的证据。因为老佛爷回到寝宫之后,居然在她的案几上,发现了一张蓝色卡片,上面写着:“汝之宫女所言非虚,余较汝之全体太监之本领犹大,故寻余亦无用,汝之性命在余掌握之中矣!”
老佛爷望着这蓝色卡片,犹如一团蓝色火焰,在眼前熊熊燃烧,顿时大脑一阵晕眩,屋内一片昏暗。现在她相信那女官的话是真的了,“此人本领过人,他竟然能听到我和女官的谈话,而我们却不曾见到他的踪迹,这是什么样的本领,这是什么神功异术呀!”老太太想。
这一下老佛爷吓坏了。她一向是随心所欲习惯了的人,现在她却不知道如何来对付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老佛爷怕洋人,老佛爷从来不怕中国人。如今她有点怕了,她知道自从肃顺与怡亲王企图谋害她不成之后,她树敌太多:“她想到,曾反对光绪继位而实行尸谏的大臣吴可读;她想到,被她囚禁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光绪;她想到,逮捕、杀害众多参与新政的官员;她想到,下令剿杀义和团并批准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她还说过,‘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如此等等。她觉得她结怨、结仇太多了。这可能就是那些余党怂恿人想杀她的主要原因。她恐惧极了,于是又赶紧叫来李莲英,又派人将整个紫禁城搜寻个天翻地覆。她传旨叫人加紧守卫,寝宫中一秒钟都不许懈怠,自己又带上两个宫眷跟她同睡,其实这一夜老佛爷根本就没有睡。
真是无独有偶。第二天清晨,又有一位宫眷衣冠不整地匆匆跑来见老佛爷,奏道:“太后,我今早起来的时候,恰巧向窗外观看,不料窗外有一个好像是男人的脸,这个人正朝我看着,而且他的面孔是颠倒着的。他从上面悬吊下来,荡来荡去像个大猩猩一样。我大声喊,救命!那张脸就立刻不见了,是缩到上面去的。我才赶快来奏闻太后。”
老佛爷一听,也顾不得宫中的礼仪了。便急急忙忙带着一大帮忐忑不安的宫女、太监,来到那宫眷的寝室。到了之后,又听那宫眷从头至尾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老佛爷的脸变得铁青,对李莲英挥手道:“再仔细搜查各宫、各殿,非把此人寻获不可。逮住了一定要带到我跟前,我要亲自审问。”此后又暗暗的告诉李莲英速传军机大臣荣碌进宫。
李莲英一面传话出去,一面率领众太监几乎是掘地三尺,又把整个紫禁城与后宫翻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那宫眷从寝内跑出来,又跑到老佛爷那里,抖抖地递给了老佛爷一张蓝色卡片:“我知道汝会来到此地,我与汝等开开玩笑而已,我到高兴的时候,再杀汝!”
老佛爷又气又恼又怕,从早到晚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见着。可第二天刚用完御膳回到自己的寝宫,又发现了一张卡片:“你之生命在我掌握之中,没有太监有本领能捉到我,你在梦寝中或行路或进餐时皆可丧命。我喜欢看到你提心吊胆的样子!”正在这时荣禄求见,等荣禄进来时,老佛爷将那蓝色卡片递给他看,荣禄一见大惊失色,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老佛爷把他叫到身边耳语一番,荣禄连连点头一阵风出去了。
这一夜老佛爷睡了,但老佛爷是睁着眼睡的。
第二天,众太监们从一个地方,窜到另一个地方,穿廊过园,找寻蒙面怪人,但是他们找来找去都是徒劳无功,这几天,后宫真是个乱啦!
这几天晚上,大批宫女、太监都在老佛爷寝宫内外严密守夜,而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宫女们,不得不在老佛爷床前侍候,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候,一秒钟不能合眼。园内各地都有太监看守,随时准备捉拿这个闹得紫禁城鸡犬不宁沸反盈天的蒙面怪人。
三天过去了,蒙面怪人还是逍遥法外。只是他的蓝色卡片还偶尔出现在寝宫的某个地方,且词句更凶狠,语言更极尽恐吓与侮辱之能事。
这些天,紫禁城的防卫也与过去的任何时期不同了。城外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色是军机大臣荣禄调来的禁卫军,而且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平日的大刀、长矛、短剑,却是一色的弓箭与洋枪。另外宫内的太监们也有不少拿到了同样的弓箭与洋武器。他们个个荷枪实弹,在宫内宫外日夜巡逻,不敢稍有懈怠,紧张气氛达到了极点。
半个月过去了,紫禁城简直变成了活地狱。太监们日夜戒备着,缺少睡眠,变得萎靡不振。各宫眷们也因为在太后寝榻前通宵侍候的缘故,脸色全都苍白憔悴起来。紫禁城中人人自危,个个心虚,然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老佛爷也是过着从未有过的寝食难安的生活。在提心吊胆中,惊恐不定中,她常常在梦魇中惊醒,怪叫,弄得宫眷们无所适从。——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在一个雨后天晴的夜晚,昏黄的月光在团团乌云中时隐时现。从蒙古大漠上吹来的狂风,夹杂着大量黄色尘土与沙粒,把整个北京城裹得严严实实,偶尔发现在街上巡查的士兵将头缩在大衣领里,像夜里寻食的野狗一样,一闪就过去了。
北京城像是一座死城——阴森,黑暗。可紫禁城内外仍然是一如既往,谁也不敢松懈。因为谁都知道,当下老佛爷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更重要的是,老佛爷有立马叫你死,又马上叫你活的权力。
人们都把这怨恨归罪到那怪人身上。大家都对这蒙面怪人痛恨至极,有谁会觉得这是老佛爷的错呢?一到深更半夜,城外的卫兵,宫内的太监,寝宫内外的太监、宫女,更是提心吊胆,聚精会神,盯着每一个可疑的迹象。
这天晚上,外面的宫门也早已下键了,大约三更时分,怪人终于出现了。
老佛爷寝宫里的灯火全都熄灭了,甬道内埋伏着黑压压的两排太监,这一切都是老佛爷的意思。
这时,一条黑影从后花园越过几道宫墙,直奔太后寝宫而来。众守卫太监立刻发现了目标,个个毛发悚然,紧张起来。他们直愣愣地望着来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早就受过多日的特殊训练,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他们只能瞪着双眼,屏住呼吸,盯着黑影。凭借昏暗的月光,见来人头裹黑巾,玄衣紧身短袄,好像马戏班子所穿戴的一般,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纱巾。这个人先来到寝宫前面,一个倒挂金钩,悬下身来,轻轻用手通破窗纸,朝里面看了看。黑暗中,她在明处,众太监守在暗处。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有几十束目光,几十个枪口,几十把弓弩正在黑暗处注视着她。忽然之间,好像屋内传出小小的声响,或许是她已经觉察到里面有人根本就没有睡觉,她好像打算悄悄离开了。
就在此时只听太监中有人一声高喊:“放,顷刻间,只听“砰!”“砰!”“砰!”数声枪响,几十颗子弹夹杂着数十枝短箭像那蒙面人飞去,只见他在屋上飞奔数步,一纵身跳下地来,向后面飞跑,突然间。那黑影一个大鹏展翅之势,又准备飞身上屋。接着又是一阵枪声,这一次,那黑衣人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就摔落下来了。众太监一声呐喊:“抓刺客!”便一齐追了上去。枪声、叫喊声,惊动了宫内外所有的守卫士兵。大家纷纷握紧手中的枪、箭,个个严阵以待。
这时只见又一条黑影,燕落平沙,飞身而下,一连数颗飞蝗石、袖箭,打死射伤紧紧围着蒙面人的几个太监,飘然落地,又是一顿拳脚,打得众人纷纷逃窜,然后一伸手挽夹着蒙面人飞身上屋而去。这时,身后又是一阵雨点般的子弹、短箭。
紫禁城此时乱成一团,到处是抓刺客的叫喊声。那黑影儿挽夹着蒙面人,来到一处大殿的隐蔽处,轻轻唤道:“师妹,你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只听那蒙面人用微弱的声音说:“师兄,妹妹帮不了你了。告诉你,师姐他们都死了,不要找了。你不要管我,赶快逃吧!他们防守太严,我们没有机会了……走吧!……放——下——我,走……吧!”一阵哽咽的声音,那黑影人紧紧拥着蒙面人,蒙面人也紧紧搂着黑影人:“师妹,你要挺住,为师兄活着!”
突然,黑衣人抱起师妹又越过几个殿宇飞奔而去,当他穿过大殿、厢甒,又飞身跳上紫禁城的高高城墙时,高墙内外又同时响起了数阵枪声,他们双双栽倒在高墙之下了。一伙太监和部分调来的禁卫士兵一拥而上,将那人擒住,并实实在在的捆牢,带到了太后寝宫。
老太太现在正惊魂不定地躲在屋内,一动不敢动,只静听着外面不断的叫喊声和阵阵枪声。忽然见众人拥着一个玄衣怪人来到她的面前,她是又惊又惧,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官,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这两位刺客是谁了吧!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桃姑与洪川互寻不到而又万分焦急却又无计可施之时,他们都同时萌发了一个念头——报仇。向谁报仇,这个对象自然就是这位紫禁城中的老佛爷。他们都明白,就是她一道懿旨令数万义军来京、津抵御洋人,同样还是她,朝令夕改又是一道旨意要联合洋人剿灭义军。他们的一切一切都是她给造成的。所以桃姑首先来到紫禁城中,又是露面,又是投帖,她想捉弄一下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中国权力最大的女人。同时她也心存侥幸或许在这里能见到师兄。果然就在紫禁城被弄得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老太太被折磨得心律憔悴,神魂颠倒的当儿,洪川师兄居然出现了。
这天晚上她兴奋极了。她看到有个黑影一闪,向这边走来,从行动中,她看出那一定是师兄无疑。她本可以上前几步和师兄打个照面就没有事了,可小姑娘天性好逗,她故意在那黑影面前一晃身,却向相反方向而去。她满以为师兄会追过来的,可她越过城墙后,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了。她赶紧折返回来,那黑影已不知去向了。这时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开这个玩笑。她后悔好不容易碰上了师兄,又不去见他,错过了这个机会,她垂头丧气回到客栈,这一夜她只是自责,无法入眠。她伤心地哽咽了好一阵子。
第二天,这件事总是不断地在她脑里萦绕。她明明是从师兄面前绕过去的呀!难道她真的没有看到她吗?她迫不及待的等到天黑,换上衣行衣衫,带上青云剑、百宝囊又出发了。
果然大约在三更时分,那黑影又出现了。桃姑娘又是一阵高兴,她迅速蹲下身来,准备看个究竟。她也担心皇宫护卫中有高手异人。只见那人猫着身体,向这边走来,她突然听到一阵小山雀的叫声,弘姑兴奋极了赶紧飞过去。只听那人轻声叫道:“是桃姑娘吗?”桃姑赶紧答道:“师兄,是我。跟我来!”于是两人迅速离开了御花园。那人紧紧跟上,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荒郊野外,桃姑停下了脚步,那人也停下了,连叫:“师妹,师妹,你找得我好苦呀!”桃姑此时又惊又喜,热泪盈眶,一下扑到洪川的身上,又是捶,又是打的,“你害死我了,你都跑哪里去了?”
洪川赶忙安慰着,拉她在草地上坐下,问道:“告诉我,找到她们了吗?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桃姑噘着小嘴说:“去了,我都去了。‘得月楼’没有,碧霞洞我们住的草堂都破败不堪了,师父也不知哪里去了。我到了安徽,见到了侄女儿,她长的可好看呢!个子都快有我高了,我还特意从银匠店里买了一副银项圈送她呢,她高兴得不得了!和我在一个床上睡了一晚,问长问短的,几乎一夜未睡。姐姐她们非要留我住几天,我哪里放心得下你呢!就急匆匆赶回来了,到同兴客栈一看,我傻了,客栈被烧了,什么也没有了。你看我急不急,于是就天天晚上往那里跑,后来找不着了,我也死了心,才想起来闹这个老太婆,其实我早有机会一镖杀了她,可那样我总么能找到你呢?我猜想你一定会来这报仇的。我总是觉得有一天一定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洪川听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悲伤。他把别后自己受伤了的情形一一叙述了一遍。后来才说,“起初我埋怨自己不该叫你一个人去安徽,后来我又庆幸你走得好,躲过了一场劫难。再后来我找不到你了,我是又后悔,又自责,又伤心,又难过。师妹,这些天来我也是一直再煎熬中度过的。后来我想,师妹你肯定会与我想的一样,会来这里的。所以我也打算杀掉这老太婆,为大伙报仇,也不枉师父教我们一场。不过我已来过几次了,现在宫内外戒备如此森严。你已经打草惊蛇了,下一步行动就很困难了。”
“师兄,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见了你,我打你身前闪过,你怎么不搭理我呢?”
“啊哦,那真是你呀!谁说我不搭理你,我正准备跟定你,哪里知道突然前面又出现一条黑影一闪过去了。这时,你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京城里高手甚多,我哪敢轻举妄动呀!”
“呵,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跟你开过玩笑,给你个意外惊喜。后来我回到客栈懊悔死了!”
师兄妹又一次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天近拂晓,她们才一起回到客栈,两人住下,商量着等待时机。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这是他们俩第三次行动了。他们本以为这么长的时间,紫禁城的戒备大概会松懈一些了吧?——
这正是:欲寻师兄施妙计,双侠同落罗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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