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今日并不想与校长您为敌。”男人道。
“所以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灭掉你，这是对你的尊敬，也是对墨家的尊敬。”校长眯眼：“但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实在有些太多了吗？”
“是问题太多，还是触及到了校长你的底线？”
“曾经有很多人试图触及我的底线，但没有一个人成功。老实说，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条底线是否存在，又或者——到底在哪儿。”
“那我是否应该感到害怕？”
“如果你是个聪明人的话。”
男人笑了笑：“能听听我的底线吗？”
“虽然我没兴趣，但眼下，似乎我才是无从选择的那一个。”校长耸肩。
男人那双红色的眼瞳里浮出冷光：“我很不喜欢谎言，因为谎言往往意味着背叛，而背叛是祸乱的开端。校长你从踏入车厢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对我说谎。陈一鸣绝不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天字级新生，而你也从未衰老，至少你的野心从未衰老。至于所谓的心脏病……更是你为了掩盖某种真相的借口。我很好奇，校长，你的野心和你试图掩盖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呢？”
校长身下的座椅忽然被斩断了，他身后的那名“黑衣人”将藏于西服里面的短刀抽了出来，从后面对校长进行刺杀。这本该是足以致命的一击，但这位年迈的老人却猛然从座位上弹起，狮子般有力，猎豹般迅捷！
他单手将旁边那名黑衣人提起，横甩，用他砸破了车窗，再将被斩断的椅子挡在身前，一脚踹翻了握刀向自己奔来的另外一名黑衣人。
全力行驶的高铁速度为300KM/H以上，校长却转身想要从破碎的车窗向外跳！
但密集的弹幕忽然封锁了他的行动，一排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乌兹冲锋，朝着校长扫射。
玻璃破碎，椅子和地板被射成了马蜂窝。校长不得不避开，他毕竟是人，弹片如果破坏他的大脑或者心脏，他也会当场毙命。
但他躲避子弹的同时，一轮燃烧的阴阳鱼同时在身前浮现。炙热的火焰从符印中喷射而出，他毕业于五行宫的阴阳院，拥有操纵符阵的优秀能力。
大火瞬间淹没了整节车厢，火龙从破碎的窗外向外喷射发散，钢轨发出摇摇欲裂的哀鸣！
校长撞向了两节车厢之间关闭的那扇门，但很快就有几名衣衫破碎的黑衣人从火焰中窜出，抱住了他的双腿，限制了他的动作。大火并不能影响这些家伙的行动，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感知能力。
与此同时，操纵傀儡的墨家异能者终于出手，将手上那把M1912的枪口对准了校长的左腿。
“砰！”
子弹出膛，一泼血花飙射而出，校长脸色一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虎一般的怒吼，强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奋力摆脱了纠缠住自己的黑衣人。
他刚一转身，还未来得及结阵，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额头，同时还有几十把冲锋枪锁定了他身上每一处关节。
燃烧的大火忽然熄灭了，这节车厢就像拥有生命一般，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行自我修复，无论是破碎的玻璃还是被打穿的地板，都很快恢复完好，甚至还进行了加固。
这是一处设好的陷阱，近乎完美的牢笼。
“别挣扎，校长。在墨家机械织成的蛛网里，没有任何猎物能够逃脱。”男人咧嘴，似嘲讽，似炫耀：“至少从刚刚的交手之中，我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那就是——你的确前不久才刚刚受过重伤。”
鲜血染红了校长胸前的衬衣。男人说得对，刚刚的战斗让他身上的伤口迸裂了，此刻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好吧。”校长举起双手，也笑了：“的确，从我踏入这节车厢的那一刻开始，或许结局便已注定。”
“你没有选择乘坐阴阳家的翼虎鹰前往莒城，是因为你想要在围捕白应龙的行动展开之前，先去秘密地见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解天问’的成员，对吗？”男人问。
“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想必你们也没打算放过我吧？”校长耸肩。
“怎么会。”男人却说：“你是阴阳家的校长，杀了你，可是会破坏咱们两家之间的友谊的。我早就说过，今日我过来找校长您，并非是要与你为敌。”
“哦？那你又打算如何做呢？”校长挑眉。
“在咱们墨家，想要从一个人的嘴里得到想要的信息，并非是通过拷问的方式。”男人说。
“我听说过你们的做法，你们会让鬼神附身到犯人的身上，让其成为受你们所控制的傀儡，并对你们言听计从，对吧？”校长说。
男人并不否认，只笑道：“我会将校长你带回咱们墨家，在得到我想到的信息之后，会顺便抹除掉你今日的记忆。以后咱们墨家和阴阳家依然还是朋友，也依然会和平共处，你说呢？”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还等什么呢？正好我也一直很想去你们墨家总部参观参观，我听说就连你们自己人都不知道巨子的长相和身份，而且还在宋国搞什么『百脑之王』，我也对此好奇很久了。”校长说。
“哈哈。”男人大笑：“校长你的确是位很有胆魄的人物，这不禁让我更加好奇一件事情了。身为阴阳家代表的你，为何会跟『解天问』那样的杀手组织扯上关系？难道你就不怕事情暴露，而置整个阴阳家于险境吗？”
“杀手组织？”校长冷笑：“若说『解天问』是杀手组织的话，那咱们百家中又有谁能撇清关系呢？我们都是为帝王家培养异能者的集团，本质上来讲，我们跟解天问是一样的存在。”
“可惜的是，解天问没有得到帝王的认可，而我们百家，每一家背后，都有一方诸侯撑腰。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区别。”男人说。
“嗯，很感谢你能陪我聊这么久的天。”校长微笑：“时间到了。”
“时间？”男人皱眉：“什么时间？”
“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你背后那名优雅的女士呢？”校长说。
“什么！？”
男人瞪大了瞳孔，一股肃杀的气势忽然包围住了他，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喷出致命的毒信，呼吸间似乎都能闻到那股缠绵着死亡的冰冷气息。
他刚想到转头，脑后就响起一道柔媚的声音：“别动，帅哥。见过我眼睛的男人，可都已经成为尸体了。”
“是什么时候……”男人心胆俱寒，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进到车厢里来的？
这节车厢经过了墨家机关术的改造，并且男人十分确定，从校长踏入车厢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被自己的神识给牢牢掌控住了，绝不可能有第三者能够插足！
“既然知道我要去见的人是解天问的成员，你就应该更加谨慎一些才对。”校长说：“他们是活在阴影里的幽灵，所以——记得永远要提防黑暗。”
男人这一刻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刚刚列车进入隧道的时候，校长要求坐下，他当时以为稳操胜券，并没有多想就直接同意。
但应该在那个时候，他在黑暗中做了某件事情，某件——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
“召唤阵……”他低声念道：“那个时候，你在桌子上刻下了召唤阵！”
“不错。”校长说：“但理解得有些晚了。”
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车厢在快速地腐朽甚至剥落，人影在消失，留下的只有他自己，窗外的风景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道家的‘小天地’！”
他陷入了迷惘之中。
大雪从腐朽的车厢四处涌了进来，落在他的身体上，他明知道这只是幻术，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冷得似乎全身血液都快要凝结。
一片六角形的雪花缓缓落在他的手心上，他凝视着它，眼里的光芒渐渐涣散。
他僵直着不动了，幻境中的他变成了一座凝固的冰雕，而现实里的他也怔在原地，像是失去了动力的机械，双臂无力地垂落，瞳孔黯淡无光。
“好险。”校长松了一大口气：“多亏有你，惊鸿。要是让他将我带回了墨家，只怕就真的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了！”
“墨家的人为何会知道你今日的行程？”
一道白色的人影飘浮在校长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面前这位墨家之人。她好似没有实体的幻影，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很浓的水雾，使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校长摇头：“最合理的解释是，我身边有人背叛了我，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了墨家。”
“知道你此次行程的人总共有几个？”女人问。
“除了你和穷奇以外，不超过三个。”校长低声说：“一个是我的学生叶墨，一个是五行院的教授孙同和，还有一个是齐威王。”
“齐威王？”
“他毕竟是我效忠的君主，在出发之前，我曾跟他通过电话。但我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只说想要私底下先去调查一番白应龙的行踪。齐威王也并非对其他诸子百家的人完全信任，尤其是儒家，所以才默许了我的行动。”
“那……有没有可能是叶墨和那个孙同和其中的一个？”
“不可能。”校长却斩钉截铁道：“叶墨既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家人。还有孙同和，他是五行院美罗罗最信任的手下，你应该很熟悉美罗罗的手段才对，能得她信任之人，是绝无可能背叛阴阳家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女人有些担忧：“墨家既然已经知道你和咱们解天问有所牵扯，怕是以后只会派更多的人前来追查。”
“无妨。至少暂时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只是处于怀疑阶段而已。”校长说：“比起墨家，我们更加需要提防的，反而是‘七星’的动作。”
一听到“七星”这两个字，女人忽然沉默了下来。
“凤鸣九州，七星拱月……”校长低声念道：“数十年来，围绕着这则预言，解天问和七星一直相互对立，为此双方牺牲了多少的成员、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如今更大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九州上空，若不能根除掉他们的野心，只怕国家将危如累卵，百姓将民不聊生。”
“我们一直在调查五个月前宋国的那桩叛国案，我们怀疑背后有七星的成员在从中作梗。”女人说。
“嗯。”校长点头：“月公主是一把钥匙，一把解开‘七星拱月’之谜的钥匙。我们不能让这把钥匙落在七星的手里，为此哪怕付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你是说……必要时刻，我们可以杀死白应龙？”
“那个男人并不好惹。”校长眯眼：“这次以齐威王的号召力，才勉强将百家之人聚在一起。但百家各怀鬼胎，想要捉住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白应龙这次似乎是故意现身引我们过去的。”
“先跟穷奇进行汇合吧。”女人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错过这次得到月公主的机会，哪怕明知这是白应龙设下的陷阱。”
“恐怕七星的成员也是如此想的吧？”校长笑了：“这次莒城的围捕行动，只怕会成为导火索，引燃这天下沉寂已久的死局，让一切隐藏在百家之后的东西都浮出水面。”
女人不语，良久后，她小声问道：“那个孩子……”
校长笑了笑：“放心，他在五行宫非常安全。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天字级』新生的称号，已足以让他获得学院所有人的重视。而且还有解天问自己的成员在里面照应，你不用担心。”
又是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要是他还在的话，就好了。”女人幽幽地说。
“你们还没查到他的下落吗？”校长问。
女人摇头：“或许他真的已经……”
“他如一缕流星般划过九州上空，所留下的，却是这样一盘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残局。”
校长叹气：“『诸侯图霸，谁主春秋？百家争鸣，何所安哉？解天所问，唯我能之』……那曾经是他的理想。”
“不，那曾经是我们所有人的理想。”女人说。
两人一同望向窗外。
列车驶过一大片麦田。初春，嫩芽新抽，莺歌燕舞，万物正在复苏。
“未完成的理想，就让它死去吧。”校长轻笑：“孩子们已经长大。新的明天，也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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