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符阵在吸收掉了废墟之下的所有灵魂之后,终于缓缓停止了旋转。
黑色的身影飘然而至,脚尖轻轻踏足在符阵的中央。符阵的下面就悬挂着那些白色的灵魂体,随着黑色身影的到来,它们忽然齐齐从沉睡中“苏醒”,在那里不停摆动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身体,并张开口发出痛苦的哀嚎。
“好痛苦……”
“好热,想喝水……”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
看着那些熟悉而扭曲的面容,听着那些熟悉而扭曲的声音,孙同和在第一时间红了眼眶,他咬牙切齿,抬头看着那道黑色身影,右手腾起熊熊烈火,发出沙哑的低吼:“你还要——折磨他们到什么时候!”
“不可原谅,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恶徒!”
火柱缠绕着飞向了符阵,像是一把巨大的剑切开了空间,空气被炙烤得泛起了涟漪。而火光中的灵魂体却齐齐发出尖叫:“不要!不要再烧了!”
“我怕!我好害怕!”
“孙同和!孙同和是你吗!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为什么我们死了你都不愿意放过呢?”
那些叫声令孙同和心脏一颤,他立即收回了火焰,瞪大眼怔在原地,脸色苍白。
“他们、他们还没有死……”
“不,他们已经死了。”校长却低声道:“你所听到的声音,都不是真的,都是那家伙通过这些灵魂体所灌输给你的。他是傀儡师,他只会让你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语,以此扰乱你的心神。”
孙同和手臂颤抖,“可是……”
可是即便知道这些声音都不是真的,但又有谁能下得去手呢?他们是自己曾经的学生、同事和家人啊!
“七星之人。”
校长眯眼看着符阵中央的那道黑影,他罩在身上那件极其宽松的黑色外套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七星拱月”的图案,那代表着他的身份。
“今夜的这一切,果然是你们在幕后捣鬼!”
黑影并不说话,只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缓缓抬起左手,燃起一轮蓝色的阴阳鱼。
“阴阳术!”孙同和惊呼:“他是咱们阴阳家的门人!”
“不,是‘曾经’是。”校长抓起脚边的子母剑,面色冰寒:“如今的他,已然沦为了七星的走狗,再与我阴阳家无任何关系。”
“不管你是谁,但今夜你既然胆敢对我阴阳家下手,那就准备好——下地狱去吧!”
校长忽然发力向前狂奔,双剑交叉在身前,他每一次踏足在地板之上时,脚下都会显出一轮青色的符阵。
小型的风术经由那些符阵施放而出,令校长御风而行,在奔跑的过程中他越飞越高,最后来到了黑影的面前,子母剑从两侧猛然袭向对方的脑袋!
宇剑上燃烧着熊熊火焰,而宙剑上则凝固着幽蓝冰刃。作为五行院的院长,孙同和同时精通火、水、风、金四系术法!
兜帽下的男人咧嘴一笑,他左手上那轮水元素的蓝色阴阳鱼忽然膨胀变大,同时变成了污泥般的深黑之色。
一个漆黑的罩子在他的身前浮现,感应不到任何的元素之力,却令半空中的校长心中一寒。
“叮”的一声脆响,子母剑插在了罩子之上,却如同碰上了坚不可摧的钢铁。
校长左右手的虎口同时迸裂开来,鲜血挥洒。他咬牙,在半空中快速变换身影,试图突破罩子的封锁,但这些黑色的烟雾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总是能及时防住他手上那两柄子母剑。
“是墨家的黑科技产物吗?”地面下的翎儿低呼道。
“不。”孙同和却猛地摇头,脸色苍白:“无论是多么坚固的材料,也无从抵挡‘浑天’的攻击。更何况校长还在剑身之上倾注了最凝练的元素之力!如若它是金属的话,早就被火元素给溶解掉了!”
“那为什么……”翎儿看着陷入被动的校长,不禁心生担忧。
孙同和颤声道:“无论校长用何种属性的元素之力去攻击它,它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能够解释这样的现象。那就是——那个罩子,它根本没有‘属性’!”
翎儿瞳孔猛地一缩:“没有属性?不可能!天下万物包括人体五脏都有各自的属性存在!除非它根本不是人间之物,否则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属性呢!?”
“道家的《清心咒》有言——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那代表着的便是万物皆归于无的一种道理。翎儿,你可见过将五种属性全部归于一身的物质吗?”
翎儿一愣:“五种属性全部归于一身……”
“那应该便是道家口中的‘无’了吧?无代表的是无心无形无物,却并不代表它没有,或者并不存在!”
……
半空中,校长依然在不停尝试着突破罩子的封锁,而黑影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无聊透顶的“戏耍”。他摊开右手,一轮苍白色的阴阳鱼浮现,它明明是无色的,但当它出现的时候,却似乎吸收了周围天地间其他所有的“颜色”,令一切物质在那团跳跃的白色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
校长瞳孔猛地一缩,本能的,他察觉到了那团“白色”物质的危险。他立即要撤退,但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拍”在了黑色的罩子上面,周围的大气压力瞬间增大了百倍不止,校长张口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全身各个关节都扭曲了,血管经受不住压力而迸裂,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那团白色的物质,它在吸收周围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空气!
“校长!”地面上的翎儿发出惊呼,立即要发动阴阳术去帮他解围。
“不要过来!”校长大吼:“往后退!趁现在他无暇顾及的时候,想办法逃走!”
翎儿一怔,他从未见过校长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也从未从校长口中听过如此绝望的话语,简直像是在交代遗言。
怎么可能呢?校长不是无敌的吗?这世上有谁能将他逼入到要叫手下趁机逃跑的地步!?这世上有谁能在阴阳术的造诣之上胜过他!?
“哼。”黑影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他似乎很享受于这样的“游戏”,也并不急于要收走校长的性命,于是他同时收回了左右手上的阴阳鱼,如天神怜悯于蝼蚁一般,将已经到手的猎物又轻易放走。
校长从天坠落,孙同和在第一时间奔了过去,将其稳稳接住。
翎儿看着高空中的那人,那人似乎也正低头看着他。
尽管看不见那人的容貌,但此时翎儿还是忍不住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崇拜”的感觉,甚至差点忍不住朝他跪下、顶礼膜拜。
该是怎样强大的家伙、该是怎样强大的力量呢?
光是想一想,翎儿就满心绝望,却又满心向往。
不对!自己怎么能崇拜他呢?他是敌人!他杀死了自己那么多的同学还有老师,他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动手杀死校长还有自己了!
但翎儿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仰望”他的身姿,瞳孔中浮出那样多的迷恋。
“翎儿!翎儿!”孙同和朝他大喊:“你还在等什么?跑!快跑啊!”
翎儿打了个寒颤,从那种疯狂的妄想中挣脱出来,他看向孙教授以及他怀中奄奄一息的校长,脸庞顷刻软弱了下来:“可是……”
“从这里逃出去!将消息带回五行宫!”孙同和瞪大眼喊道:“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翎儿全身一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只是麻木般的点头,然后转身,挪动僵硬的双腿,亦步亦趋的、向着无人的街角奔逃。
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他张开口,发出如幼兽般凄惨的哭嚎。
他边跑边哭,这一刻哪还有身为高高在上的“异能者”的骄傲?狼狈的像个跟母亲走散的孩童。这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心里某种固执和骄傲砰的一声破碎了,他提醒自己只是个失败的逃兵,他已不配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半空中的身影看着逃跑的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他摊开了左手,却又缓缓垂下。他可以在一瞬间收走那位年轻人的性命,但他却似乎并不打算如此做了。或许是年轻人的哭喊声引起了他的同情,又或许是他狼狈奔逃的背影,勾起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回忆……
而在他因为回忆走神的那一瞬间,本该躺在地上等死的老人却猛地睁开了那双烟灰色的瞳孔。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突袭的机会,对于叶平生来说,只要胸中的那口气尚未咽下,他就绝无可能放弃!
子母剑高高飞起,而校长的身影忽然消失了,他如猛虎般窜出,在半空中抓住了自己的武器,然后发动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身影拉扯成一道细线腾飞!
身影猛地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张苍老却凶狠的面庞,这一刻也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你已经死了。”校长低声说,浑身染血,如同恶魔,瞳孔却印着冷冽摄人的寒光。
子母剑贯穿了身影的胸膛,身影张口发出一声痛呼,缓缓向后倾倒。
视野里,是校长那张漠然而冰冷的脸庞,这样的脸庞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庞逐渐重叠在了一起,组成了同一张脸庞、同一道身影、同一个人。
简直是一模一样啊,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用手上的利剑杀死了自己,像是宿命重演。
于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张狂。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贯穿自己身体的那两把子母剑,然后缓缓将其拔出。
在剑刃离体的过程之中,校长居然听见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机械体!?”校长惊呼:“你、你根本不是活人!”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校长。”他说,缓缓揭下了头上的兜帽,用那双烟灰色的瞳孔看着身边的老人,目光中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和骄傲。
孙同和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样熟悉的眼神,这样熟悉的脸庞,这样熟悉的画面……
校长的身躯僵住了,那双烟灰色的瞳孔仿若凝固了般一动不动,一切似乎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校长。”
”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一声——父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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