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周围碍事的水母，踏碎脚下拦路的藤蔓，破开那些丛生的荆棘，男孩终于抵达了少女沉睡的水晶棺。他伸出手来，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大喝，然后猛地将她往上一拉——
凄厉的尖叫声在周围响起，随着少女的脱离，那些食人花一般的吸盘、那些触手般的荆棘、那些抱脸虫一般的水母顷刻间全部爆裂了来开，化为烂肉和血水分散。
沐浴着血雨，少年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隔着胸膛、感受到少女的心跳声，这才安心了下来，于是轻轻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
外面，经历了十几轮术法轰炸的乘丘母树终于爆裂了开来，一阵淅淅沥沥的血雨之后，天地重归于平静。
众学院学子皆气喘吁吁，却又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们紧张地望着前方那阵飘洒的血雨，心脏齐齐提到了嗓子眼上。
待得血雾消散之后，他们终于得以看清里面的状况，却又齐齐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瞳。
“喂喂喂，开玩笑的吧？”
“天啦，为什么他还没死去？”
“那个家伙……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浑身染血、如同恶鬼的男孩抱着一尘不染、如同仙子的女孩，静静地站立在血雨的中央，这一刻有闪电划过夜空，刚好照亮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瞳闪烁着如刀峰般锐利的光芒。
就连大丁在见到此时男孩的模样之后，都产生了无比惊恐的感觉，根本不敢相信他会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老大”！
一个人在短短数小时的时间之内，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他之前所有的温顺、弱小、和善都是特意装出来给别人看的，真实的陈一鸣，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残暴、强大、狰狞！
男孩动了，他只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却立马吓得众人齐齐后退。
“不要过来！”
有人大喊：“恶魔！离我们远一点！”
“我明白了，他才是乘丘母树的真身！他才是今夜造成五行宫祸乱的元凶！”
“必须阻止他！”
“杀了他！杀了这个恶魔！为逝去的人报仇！”刘灿大叫。
听着昔日好友对于自己的指控，此时陈一鸣的心里，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次有人终于禁受不住内心名为“恐惧感”的驱使，唤出阴阳鱼朝他发动了攻击！
几十道术法齐齐砸向陈一鸣，陈一鸣抬头，望着漫天绽放的五色烟火，摊开了左手。
苍白浮现，一瞬间，那些术法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抬起手臂，猛地向前一挥，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正前方的几十名学生齐齐掀飞！
惨叫声接连不断。肃清前方的道路之后，他收回了手臂，顺便用吸力找来了一件外套，罩在怀中学姐的身上，然后抱着她穿过人群。
这一次，再没人敢进行阻拦。
“老大……”
在经过大丁身边的时候，这位陈一鸣的室友、同时也是他在五行宫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忍不住用这样的称呼喊他道。
陈一鸣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大丁声音哽咽：“你真的是陈一鸣、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大’吗？”
陈一鸣没有回答，或许所有的言语都已失去了意义，又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般“厚脸皮”。到头来，“言语”的确能够触痛人心。
他明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他明知这样做会给自己、会给大丁他们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但——还能怎样呢？所谓的‘抉择’，对于陈一鸣来说，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至少在这里、在五行宫，从未存在。
在这世上，我们能保护的，终究只有那极少极少的几人而已。但那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他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便再也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
……
“想不到十三年之后，又有一名‘天字级’学子，走上了背叛学院的道路。”
叶阑雨飘浮于半空中，如天神般俯瞰着脚下发生的那一幕，脸上浮出无比复杂的神色，似怀念，似自嘲。
此时的陈一鸣，跟曾经的他又是何等的相似呢？
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一样，二人都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奴隶”而已。
这一刻，叶阑雨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居然产生了类似于“兔死狐悲”的同情之感。
他缓缓飘飞到男孩的身前，阻拦了他的前路。而男孩只是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对于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陈一鸣。”他低声喊道。
“叶阑雨。”陈一鸣也回应道。
叶阑雨一怔，然后咧嘴笑了：“你认得我？”
“嗯。”陈一鸣点头，像是在课堂上背诵课文一般，声音毫无波动：“你是学院上一位的‘天字级’，是校长叶平生的儿子。十三年前，你杀死了自己的恩师萧公，因而被学院宣判死刑，最后更是死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剑下。”
叶阑雨挑眉：“这些事情，你都是从谁那里听说而来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亲眼所见的。”陈一鸣说：“我还知道，此时的你，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叶阑雨’，你的灵魂被夜帝所拯救，而躯壳则是由墨家所打造而成的机械体。你是个‘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叶阑雨愣了愣，忽尔放声大笑：“哈哈哈！怪物？不错！我的确是‘怪物’，可我又何曾想过要成为这样一副怪物的模样呢？是我的父亲、是我曾经视为‘家人’的这群人、是五行宫逼我至此的！若他们不是那般古板僵化，若他们不是那般胆小如鼠，若他们不是那般愚昧无知，若他们哪怕给予我最基本的信任——今日，又怎会形成这样的局面呢？”
“这一切，都是五行宫自作孽所造成的苦果！我只不过是代上天之意，来执行对于他们的惩罚而已，我又有何过错可言？”
“不，你错了，叶阑雨。”陈一鸣说：“这一切，不是五行宫自作孽，而是你自作孽。或许五行宫的教授们、包括你的父亲，曾经的确都错怪了你，但那不应该成为你发动这场‘复仇之战’的理由。”
男孩的眼瞳里流淌过两片薄而锐利的冷光：“你让五行宫那么多无辜的学子因此受难，这样的罪孽，即便你死一万次，也绝不可以得到原谅！”
“原谅？”叶阑雨冷笑：“我又想从谁的那里、得到所谓的‘原谅’呢？”
他摊开双手，高声道：“我以为你我二人既然同为学院的天字级，又同为学院的背叛者，多少能够互相理解来着。但现在来看，你跟这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你们都是一样的愚昧无知！”
“不，你又错了，叶阑雨。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的共同点可言。”
陈一鸣低声说道，将怀中的林琪池缓缓放了下来，然后摊开双手，让元素之力汇聚成形。
“你是罪人，而我则是——审判者！”
携裹着烈火与寒冰，男孩怒吼着冲向了对面的男人。他从未想过要背叛学院，也从未想过要站在学院的对立面。如果说‘对学院的职责’和‘对师姐的感情’注定会彼此冲撞、水火不容，那他也要从这样的夹缝中找出一条最为正确的道路来，而不是走向日暮途穷的极端。如果说“正义”注定被扭曲、“善意”注定被误解，那也当始终保持最初的信念和理想，而不是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即便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也绝不能——让这个世界改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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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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