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山,来到一条小路前。
筠竹恍然抬起头,见着前方树下立着一个身影。
秋怡嘴角带着浅笑,冲筠竹耳边低声道:“筠竹姐姐若有什么为难,大可一一告知君主,不必一味的自己担着,那妖王如今还得靠着咱们,凡事自有君主替咱们做主。”
筠竹面上愣了一愣,侧目朝秋怡望去一眼。
原来,秋怡见着她哭成那般,又期期艾艾的说着“不能”,便误以为那寻风要对她做什么。
忽然,立在树下良久的清扬幽幽开口道:“秋怡,你做的很好,回去歇着吧。”
秋怡随即低了地头顶,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你都听见了……”筠竹红着眼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一脸的悲伤。
清扬暗暗点了点头,遂抬眼朝那座山望去。
筠竹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复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这才抬起头问了一句:“清家的仇,非报不可么?”
清扬收回目光,将面前的筠竹仔细打量了一眼,见她满面愁云惨淡的模样,不禁出声道:“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梼杌已死,从前的恩怨当一笔勾销,前任妖魔两族做下的错,已经累及寻风与绎轩,青丘与涂山死的人还不够么,一定要再染红山河,方可罢休么?”
清扬面上有些意外,望着筠竹一双泛红的眸子,沉默着没有言语。
片刻后,他缓缓张口道:“青丘虽修的是女娲族仁心之德,却绝不该造成今日之余,我觉着阿璃说的不错,或许将你送去妖族,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刚落,清扬转身消失在原地。
“清扬你听我说……”筠竹脚下迈出一步,正欲拦阻却见着他不见了踪迹,不禁委屈的落下泪来。
她忽然忆起,当日离开女娲宫时,初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筠竹张口咬着下唇,以疼痛来提醒自己,决不可眼睁睁看着那一日到来。
三日后,绎轩病情大好。
扉颜见着他能下地,便殷勤的陪着他下了山,两人有说有笑的在附近果园转了一圈。
中午吃过了饭。
扉颜嘴里哼着小调,一路脚步轻快的朝清扬住处而去。
方才进了洞口,抬眼见着秋怡立在他书案前,手中端着一堆竹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秋怡回身而望,见着扉颜时嘴角微动带着浅笑,微微颔首唤了句:“扉颜上神。”
“秋怡姑娘当真辛劳,才吃过饭便被你们君主拖来处理公务,足见他这人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扉颜嘴里打趣着,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朝书案前端坐着的清扬望去。
闻言,清扬默然不语,抬手自面前竹简上写下最后一个字,遂不动声色的搁下了手中的笔,将那竹简执在手中,复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两眼,适才张口道了句:“放眼整个青丘,惟有你一人闲的紧,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正好交代你件事。”
扉颜听完,当即面色一紧,口中告饶道:“得得得,你这人最是无趣,一句玩笑也开不起,我今儿来不过是问你一声,绎轩这病可否能好彻底,往后又该如何?”
清扬缓缓将手中竹简收起,束上那那根麻绳,抬手朝面前递了出去,抬眼望向扉颜道:“这便急了?”
秋怡脚下迈出两步,将手中托盘呈上前去,顺势接下他手中那本竹简,道了句:“奴婢告退。”说完,再转身冲扉颜欠了欠身,快步离去。
清扬自案前站起身,绕过桌角朝扉颜面前走去,口中不紧不慢道:“他这病实则不重。
奈何引发旧疾加心病,又拖着不肯吃药治疗,如今再想好已是很难,好在如今以神树根种下生机,这病虽不能彻底好透,却比过去亦强几分。
不过……”
话说一半,他忽然面上有所犹豫,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扉颜追问道。
清扬转身,弯腰坐在一旁的矮桌,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这才抬手示意他坐下。
扉颜自是急不可待,一脸焦躁的坐在他右手边的空座。
“你可知,他此番拖着重病不治,所为哪般?”清扬突然话题一转,望着扉颜反问道。
扉颜面上一愣,暗自想了想带着些许自责的口气,叹了口气答道:“当日我以为他不肯见我,是做了这魔王与我生分,所以我一气之下不肯见他,东躲西藏的避了他大半年。
或许,正因为此他伤了心,所以才将自己弄病了,后来更是不肯吃药诊治,只看我会不会心疼罢。”
说完,他怅然的抬手拍了拍大腿,手心来回自膝头摩擦着,一脸的神色复杂,继而又苦笑一声道:“不得不说……他这一招的确管用,我只听着他就剩了一口气,哪里还记得他不肯见我的怨气。”
清扬将他神情看在眼中,又望着他手中的动作,转过脸端起面前茶杯,幽幽道了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拖延病情是真,实则想要心疼的那个人,却不是你。”
扉颜手中的动作忽而一顿,抬起眼惊讶的望向清扬,脱口而出道:“不是我又是哪个?”
话才出口,他脑子里即刻出现一个人来。
“那日,我交由你带去魔宫的信,当中提到过一句,倘若他觉着实在为难的紧,可以由自身上想法子。”清扬道。
寻风广招医者的消息。
即便不曾派人刻意打听,凭脚指头也是想得出的。
他这个人年少蒙尘,苟且偷生的在凡界藏了多年,一边要照顾同父异母的胞弟,一边要计划复仇。
其心性的坚韧,为外人难比。
清扬虽未如他活得这般波折,却深知受制于人的难处。
青丘正因不欲受制于天界管辖,才会在女娲娘娘湮灭后,遵从女娲娘娘的吩咐,于此地划地为国自立门户,不理三界纷争。
凭他天族和魔族如何相斗。
决计不插手半分。
然而,寻风却小看了青丘。
既是由清扬亲手调配的药,自然除他青丘再无别处配得出。
当日的施药,或许的确没有私心。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
谁又想得出,那药既可是药,又可是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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