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玛雅真的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她蹲在村子附近的一条小溪流旁边,阳光照得她的头发和面前的河水都金光闪闪。她的影子投在岸上的草丛里,威尔斯站在她身后,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耳边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玛雅突然发出一阵惊喜的笑声,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威尔斯,手里一团漂浮在半空中的水球。水球很不稳定,表面不断泛起波澜像是要分解掉落下去,但玛雅在用自己的力量尽力维持它的存在。
这是第一次,在她发现自己过人的天赋之后独自创造出一个奇迹。
威尔斯对她的作为感到惊讶,但并不是确定的喜悦,仅仅是震惊,是看见了原本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发生在自己面前的那种表情。但他还是跨出一步走上前,在妹妹那么开心的时候不能泼冷水,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份喜悦继续扩大。
威尔斯用两只宽大的手掌包裹着玛雅幼小的手,他把自己的力量传导进去。这下水球不再变换形态了,它固定成平滑的球体,玛雅即使不再使用力量,把它拿在手里颠来颠去它也不会碎裂。
玛雅笑的比之前更加兴奋,她把水球举过头顶,里面的水还在缓慢流动,凝固住的仅仅是表面那一层。太阳透过它变成模糊的一团,折射之后的一片阳光照射在她额头,比其他地方更加明亮。
从那之后玛雅进步神速,越来越灵活地运用自己的力量,即使不需要威尔斯帮助也能创造出更多的奇迹。而后她开始不满足于把水在空中定成球形这种小把戏,要求威尔斯交给她更多的东西,希望能成为像威尔斯那样威风凛凛的人。
当威尔斯第一次用木头削出的仿制兵器交玛雅战斗的时候,她就自信满满地说:
“我要和你一起并肩杀敌。”
威尔斯只是无奈地笑笑,她根本就不明白战场和杀敌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很快威尔斯就发现玛雅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她不管再怎么进步,如何把自己的力量练习得炉火纯青,她都是一个柔弱的女孩,不可能穿上盔甲拿起武器,那些沉重的东西在她身上完全是拖累。
玛雅只能接受自己的现实,放弃成为一个战士,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学习有关魔法的典籍,研究各式各样的法术。
对威尔斯来说这是好事,意味着自己的妹妹以后正面接触危险的机会少了,她会更加安全。照那条路走下去她能成为一个学者,满腹经纶、知识渊博,从很多人中间脱颖而出,受到国王的召见,进入上流社会,嫁给一位拥有地位和财富的绅士,过上不愁吃穿的一生。
可战争来得那么突然,谁都没有反应的机会,任何有能力战斗的人都成为了战士,就连玛雅也不例外。
威尔斯很头疼,日夜提心吊胆,但他不能把玛雅藏起来,也不能阻止她凭着一腔热血冲进战场。作为一名学者她出人意料地很勇敢也很果断,经常比很多已经经历过战争历练的老兵还要活跃,尽管本身不适合近身战她不会在战场上缩在后方,她从来都不懂得如何给自己减少危险。
威尔斯眼前闪过她在战场上拼杀的样子,火焰、硝烟、残肢、鲜血,她不对任何东西畏惧,只会因为同伴的阵亡而愤怒,并更加努力地战斗。
威尔斯终于想起来,在大家发现玛雅的尸体时,她扑倒在地上,双腿完全成向前奔跑的样子,一只手还直直地伸向前方,手掌张开。那时的她已经面目全非了,衣服被扯烂,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血液混合着污渍凝固在她的皮肤上。但不管外表怎么惨不忍睹,她依然表现出临死之前的决心。
她一定没有害怕,最后那一发攻击是她最后的愿望,恐惧根本无法在她想要全力战斗的时候夺走她心中任何一小块位置。
又一阵骚动把威尔斯从回忆中惊醒了,一股冲击波从墙外扩散进来,把原本堆叠在视线中的两块砖石吹走,滚进来一颗较小的碎石。
威尔斯伸手握住它,手心被石头坚硬的棱角磨得生疼。曾经从这片掌心中感觉到的是拥抱着玛雅的柔软的感觉。现在威尔斯想起来了,在魔法空间的时间反复倒流的时候自己正被自己的愿望所欺骗,但一切回归现实之后那些重复的时间都清晰地展现了出来。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地拯救了玛雅,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期望能抚平她心中的恐惧。
多么令人满足的幸福画面。
但那是假的,威尔斯不得不把虚假的画面砸碎。玛雅不会恐惧,不会在别人战斗的时候自己找一个屋子躲起来,那不是她,只是自己按照心中的期望所创造出来一个幻象,真实的她勇敢又坚强,愿意为了拯救其他人而留下来面对危险。
威尔斯痛苦地接受这一现实,握紧拳头,石头磨破他的掌心,刺痛着皮下的肉,但他把石头捏碎,化作尘埃流泄出来。
伊芙琳说的是对的,威尔斯想,如果活下来的是玛雅,她会为自己的死去而难过,但绝对不会成为被击垮的原因,她会抱着一腔无比的愤怒把这份痛苦还给敌人。她依然会战斗,超越了责任和勇敢,仅仅因为她还有能力去战斗。
威尔斯站起来,他看见玛雅站在自己面前,身着训练时那一身粗布衣裳,没有盔甲,坚毅的表情却依然让她看起来威风凛凛。她浑身散发刺眼的光辉,手中拿着两把斧子,斧子也融合了她身上的光芒变得熠熠生辉。
这一定是幻觉,但威尔斯从她手中接过两把斧子的时候它们却是真实存在的,魔法能量在斧刃上涌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玛雅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心中强烈的情感在驱使威尔斯走上去拥抱她,然而玛雅先向他走来,穿过他的身体,然后转身让他们的身体重叠在一起。
“威尔斯,这一次我将陪伴着你,我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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