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G001样机停在机库中央，飞机的舱门和能打开的所有飞机口盖都敞开着，飞机周边洒满了面粉，一只鸽子装在笼子里，放在旋梯旁边，不时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机库里的摄像头都重新调整了角度，记录了每个飞机出口的动静。
卓皓空果然采取了最简单的方法：引蛇出洞。
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着这只饥饿的黄鼠狼被鸽子给引出来了。
为了不继续惊扰这只黄鼠狼，大家都陆陆续续都散了，只留下卓皓空和林碧两个人。林碧还是穿着那件大大的oversize毛衣，满脸疲惫。不过，她还是拒绝了回去休息的建议，执拗地蹲在卓皓空的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监视器。不亲眼看到这个隐患排除，她是不会离开的。
天开始破晓，鸽子的咕咕声不绝于耳。卓皓空偏过头看向林碧，忽而想起尼泊尔救援时，她坐在自己的副驾驶位，那时候漫天风雪，天地皆白，辽阔的天地间就他们两个。现在，仍然是他们两个人，却是在一个小小的机库，守着一只鸽子，等着一只贪吃的黄鼠狼。
他突然想笑。
这几日的经历实在太奇妙了，自从和林碧相遇之后，简直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钱没还。
就在这时，林碧冷不丁地抓住了卓皓空的手，“出来了。”
卓皓空看向监视器，果然，一只贼兮兮的黄鼠狼从一个飞机口盖里钻出头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咕噜着转了几圈，确保外面没人后，立刻向咕咕叫的鸽子飞奔而去。
鸽子吓得使劲扑棱翅膀。
黄鼠狼冲到跟前，发现鸽子被装进笼子里，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劲，就要折返回去，卓皓空也在同时冲了出去，他的动作比黄鼠狼更快，就在黄鼠狼转身窜回飞机的时候，它的脖子忽而一紧，耳朵紧张地竖起，四爪在半空中绝望地乱蹬，却已经被卓皓空抓到了手里。
“品相不错。”卓皓空伸手摸了摸还在嗷嗷叫的黄鼠狼，然后手臂一直，往林碧的方向伸去，“你要不要养着玩？”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见一个轻微的“噗嗤”声，一股臭气如一团看得见的黑气，从黄鼠狼的臀部位置弥漫开去。
卓皓空猝不及防，被熏得脸都绿了。
林碧一头黑线。
她现在总算知道，汉语里所谓的“无语”，是什么感觉了。
卓皓空现在就让林碧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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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去睡回笼觉了，躲了一晚上的柔柔则和几位行政人员在收拾茶话会遗留下来的糕点饮料。
伍媚自然还没睡，她还在等卓皓空那边的消息。李锐和周俊也在一边坐着随便吃点早餐，周俊胡乱地啃了两口馒头，突然又发起呆来，一脸出神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有只黄鼠狼跑进去的？”
林碧的这种“特异功能”，实在让这位理科大男孩百思不得其解。
“她并不知道是黄鼠狼，只是觉得里面多了一样不属于ZG001样机的东西。”李锐不以为意地纠正道：“就像一个擅长乐器的好手，拿到乐器的时候，就知道哪根弦松了，哪个音不准。”
“这是一个原理吗？”周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是。”李锐回答得斩钉截铁。
在一边听着的伍媚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锐一眼，没有加入这场谈话。
周俊急得挠了挠头。
他好歹也是航空大学的高材生，能被选入参加这个项目，谁不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李锐这个解释，未免太儿戏了吧！可是，周俊又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李锐，毕竟，周俊也不想承认，身边真的有特异功能的存在。
“反正这个林碧……真的挺神的。”末了，他也只能念叨了几句废话，将手中最后半边馒头塞进嘴里。
也在这时，卓皓空已经拎着一只铁丝笼子，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笼子里果然装了一只小小的黄鼠狼，毛色均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唇型微微上翘，可爱中带着狡黠，竟是个小萌物。
柔柔本来正在和另外一个行政人员搬桌子，见到卓皓空走进来，立刻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撒开手，就往桌子底下钻。对面的那位行政人员猝不及防，被桌子结结实实地砸到了脚，顿时痛得嗷嗷叫。
偏巧跟着卓皓空一起进来的林碧已经眼尖地看见了柔柔，她已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蹲下来，弯腰看着猫在桌子下面的柔柔，和颜悦色道：“柔柔！你昨晚问我的问题，我问到答案了。”
柔柔只恨不得地下出现一个洞。
苍天啊大地啊，给她一个地洞让她钻进去吧！
林碧却丝毫没有留意到柔柔的窘态，手指向卓皓空，正要继续说下去，“他说他没有……”
“林工！你辛苦了！不如我先带你回房间好好休息！”柔柔的求生欲让她从桌底钻出来，倏地抓住了林碧的手，不等她将话说完，柔柔已经拽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跑了去。
众人多少猜到了柔柔的问题是什么，不禁失笑。
卓皓空则无辜地举了举手中的黄鼠狼，问：“这里可以养宠物吧？”
这小畜生，竟然敢放屁臭他，哼，他干脆就养了它！
伍媚与李锐面面相觑。
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规章制度是针对养不养宠物的吧。
“……应该可以吧。”伍媚犹豫地回答。
“谢了。”卓皓空说完，拎着他的笼子，也优哉游哉地回房了。
周俊的手从嘴边慢慢地放了下来，说出了此时盘桓在大家所有人脑袋里的那句疑问：把试飞交给这两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伍媚低头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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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事件让整个试飞计划又推迟了一天，不过好歹能赶上这次的寒流。而且，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现在大家对林碧都有一种“迷”之自信。新来的这位试飞工程师神神叨叨的，说不定就真成了。
将林碧一直送到宿舍的柔柔，也似乎原谅了林碧的口不遮言，反而四处宣扬林碧的好话：也难怪，那天她把林碧一直拽到宿舍门口，林碧还不忘记告诉她，卓皓空没有女朋友。柔柔尴尬之余，居然很是感动。这年头，还有谁可以将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如此慎重地放在心上呢？
林碧无疑是个怪胎，可是这个怪胎，她喜欢。
林碧还不知道，没想到自己莽打莽撞的做法，还收获了一个死心塌地的朋友。
第二次高寒试飞，终于开始了。
卓皓空已经在模拟仓内完全熟悉了这款ZG001样机，许墨带着整个研究小组，又将样机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在林碧登机之前，许墨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记住，如果有危险，第一时间跳伞。”
关键时刻，他必须要保人。
而林碧一向很听他的话。
可是这次，林碧居然没有和以前一样点头，而是抿了抿嘴，特酷地挤出了两个字，“不跳。”
许墨怔住，蹙眉望着她。林碧居然会说“不”了？
“我自己会判断时机，如果一危险就跳伞，试飞根本进行不下去。”林碧很认真地解释道。
许墨语塞。
是啊，怎样才叫危险？所有新型飞机的试飞都是危险的，试飞员被称为“刀尖上的舞者”，这个称谓其实一点都不夸张，何止是刀尖，也许是地雷堆上的舞者。许墨很清楚其中的风险，所以才会对林碧格外交代一句。
没想到，反被林碧给呛了回来。
工作人员全部准备就绪，卓皓空也早已在驾驶舱内等着了，林碧最后看了许墨一眼，很利索地转身，登上了驾驶舱。许墨留在下面，风卷起他白色的大褂，猎猎作响。
卓皓空瞧了一眼已经坐在自己身侧的林碧，又瞅了一眼沉沉静静站在那里的许墨，不知为何，居然有了一点想八卦的欲望。
“又要你跟他走？”他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要我跳伞。我说不跳。”林碧回答。
卓皓空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坐好。”
窗外天气正好，飞机从机库缓缓滑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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