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烨冲上去,一巴掌擒住为首那名大孩子的手腕,那孩子“哎哟”一声,只觉得头顶一个巨大黑影一闪,就被高高地提了起来。孩子双脚离地,在半空胡乱踢蹬着,张嘴想骂些什么,却在看到耿烨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后把声音统统吞了回去。
另外几个小乞丐见领头的被人制住了,顾不上再行凶,同时愣在原地,看到眼前两个人的打扮,心生惧意。
“为什么打人!”耿烨怒道。
他最看不惯恃强凌弱,把那孩子随手一丢,扔出老远。
打人的孩子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就会装可怜,我们都讨厌他!”
从刚才起,挨打的小乞丐就没什么存在感,柴景不理解在他心里“装可怜”的定义是什么,难道有什么内情?
他随口问:“我看他挺老实的,怎么就装可怜了?”
“这不就是了?”那孩子梗着脖子反问,“老是一副弱弱的样子讨贵人同情,哼!”
柴景无语了。
不合群也是罪过么?
耿烨拳头一挥,凶神恶煞地对那群小乞丐骂了一声:“滚!”
乞丐们虽然年纪不大,但都是老油条了,对于如何不挨打,他们颇有一番心得,他们识相地迅速跑开,隔着老远才停下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柴景过去扶倒在地上的小乞丐,他怀里仍然紧紧抱着一团被揉碎的饼。
柴景仔细打量他,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满脸污渍,仍能从裸露的皮肤看出来他长得其实细皮嫩肉。他帮小乞丐抹掉伤口上的沙土,小乞丐突然吃痛地咬住被磕破的嘴唇,露出里面半颗雪白的牙齿。
看起来不像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柴景帮他擦净脸颊上的污垢,轻声问:“你叫什么?”
小乞丐没回答,愣愣地看着手里不成样子的饼。
耿烨大火:“公子问你话呢!”
柴景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之后再次转向小乞丐问:“你怎么会成乞丐的?”
小乞丐还是看着手中的饼,突然大声嚎叫起来,过了好半天,他的眼眶里才淌出两行浑浊的泪水。
柴景只觉得那声音凄厉哀怨,宛如杜鹃啼血,孤猿哀鸣!
半晌,小乞丐的叫声开始变得嘶哑,他终于力竭停下,“呼呼”喘着气,又猛然把满手的饼屑统统塞进嘴里,呛得自己直咳嗽!
柴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冷静下来。
他猜,这孩子心里有天大的委屈也说不定!
小乞丐只是哭,咬着牙哭,由于用力过猛下颌都在微微颤抖,牙齿都要被咬碎。
柴景不顾他的肮脏污秽,一把揽住他的脑袋用力按在自己肩膀上:“跟我走!”
小乞丐的肩膀抽动两下,脑袋跟着动了动,像是在摇头。
柴景被他弄得心烦,命令耿烨开路,不由分说地拉起小乞丐的胳膊就往来路走去。
……
深夜,客栈上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小乞丐名叫赵宗良,此刻已经在耿烨的帮助下洗净,跟柴景对面而坐。
他耷拉着脑袋,想不出对面这个贵气逼人的公子把自己弄来的目的。
他不情不愿地被拉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方才,无论那个叫做耿烨的随从如何试探,他都一口咬定自己从小是个乞丐,可是,眼前这位明显是不信的。
打量着面前眉清目秀的小帅哥,柴景笑得很和煦,也不再逼问他的身世。
忽然,门被推开,耿烨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他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掀开盖子,里面顿时溢出一股肉香。
一盘普普通通的红烧肉,有肥有瘦,油汪汪的十分馋人,旁边还配了一碗白米饭。
柴景看到赵宗良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于是笑着递上筷子:“饿了吧?多吃点。”
赵宗良接过筷子,看了柴景一眼,还是没忍住一筷子叉下去。
很快,面前的饭菜见了底,柴景想到自己和耿烨下午的铺张浪费,不由在心里叫了一声“罪过”!
“吃饱了?”柴景笑眯眯地为他倒一杯水。
赵宗良连忙点头应了一声。
“味道如何?”柴景把水推倒他的跟前。
赵宗良拿起杯子“咕咚咚”一饮而尽,然后又是点头。
柴景看着他,手指慢慢划着桌子上的水痕,突然问:“你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到乞丐窝做什么?”
赵宗良手一抖,打翻了杯子。
他垂下头,喃喃地说:“不是说过好几次了,我,我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一个乞丐。”
柴景咂了咂嘴,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不以为然地说:“别扯了,你前几筷子夹的都是瘦肉。”
“那……那又怎么了?”
“乞丐把肉都叫做‘香肉’,知道为什么吗?”
赵宗良浑身一震,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东西。
柴景不等赵宗良回答,柴景自己先给出答案:“叫‘香肉’是因为肥肉香,而且百姓普遍认为,吃肥肉会让人更有力气,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吃肉的时候,肥肉才是首选!你啊——不但不是乞丐,而且连普通百姓都不是……等等,你是不是没和乞丐一起吃过肉?”
“嗝!”赵宗良突然打了个饱嗝,白皙的面皮顿时爬满红晕。
看来确实是吃饱了!
柴景拿筷子敲着空盘子,嘴上不依不饶:“你在躲什么?要不要我把你交出去啊?”
“不要!”赵宗良立刻上当,惊叫起来。
像是跟他杠上了,柴景非得得到答案不可!
把赵宗良带回客栈,倒不是他有多爱管闲事,而是这个小乞丐大概是唯一一个听到黄鸿天和齐连轩对话的人,柴景认为从他嘴里说不定能问出一些东西。
而现在柴景的所作所为,完全跟齐连轩的事没有一点关系,尽管他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此刻的好奇心已经被赵宗良弄得爆棚了!
好好的贵族不做,偏偏跑到乞丐窝里忍饥挨饿,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赵宗良明显社会经验不足的样子,双手死死地抓着衣角,不知所措。
与之相反的,柴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把一切都交代个清清楚楚。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