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三阶神修赶路并不需要休息,日夜兼行不知疲惫。屠魔军所骑骐骥更是日行千里的异兽,若是真让它们放开四蹄,不到一旬光阴,便可离开寒鸦国。
冷月却一点都不着急,遇城便停,然后拉着韩风晓在酒肆里泡上三五日,才会恋恋不舍的离开。
世间女子多情愫,将军虽说年岁大了些,可也是女子,犯些痴情也无可无不可。可这么大庭广众,明目张胆的老牛吃嫩草就有点过分了。
同行的军将多有微言,可没人敢当面提出来。一个个都板着一张死人脸,看着自家女将军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大碗喝酒,说些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而后两人同时开怀大笑。
刚开始,韩风晓还是御风远远跟着。后来冷月抢走了一个炼体将士的铁骑,然后把自己的马让给了韩风晓。两人就这样并马而行。沙冬儿也不再束着手脚,只带着几处困龙钉,与韩风晓共骑一骑。唯独苦了那个炼体将士,只能靠着脚力,远远跟随,也不知道谁才是犯人。
一日夜宿荒庙,冷月很不近人情将所有人都撵到了庙外,只将韩风晓扣在了身边。
沙冬儿脸色不善,势要与冷月拼命。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几个军一起推搡了出去。那个跑了一路的炼体武夫还贼笑道:“将军,玩的开心点!”
冷月笑骂道:“滚蛋!”
两扇漏风的破门板轻轻合上。
皮肤黝黑的女子将军将大锤放到身边,摘掉写着“遇恶必除”的黑羽大氅,铺在地上。又将胸甲和臂甲依次卸掉。一身轻松的盘腿坐在大氅上。
韩风晓盯着噼啪作响的篝火,突然问道:“冷月,你这趟徒劳无功,会不会受到连累?”
冷月从随身的百宝匣取出两壶土酿,撇给韩风晓一壶,说道:“你说啥呢?我抓住了你和夜姬,可是功莫大焉!”
韩风晓笑道:“你不是早就打算放我们走了吗?”
冷月也不否认,只是说道:“那要看你的道理能不能说服我了。”
韩风晓仰头倒了口酒,“道理都是空话,我又不是读书人,更不会讲道理了。我其实挺好奇,那时你为何不杀她?”
冷月喝酒豪迈,酒水四溅,她抹了下嘴,“脑子一抽抽呗!”
她郁郁道:“我们屠魔军不像他们太平军,为了什么狗屁太平,是非不分。遇恶必除,只是除恶而已。那时我的大锤砸下前,夜姬已经‘死’了。我杀不杀她,已然不重要了。”
韩风晓扬了扬手中酒壶。
她摆摆手,惆怅道:“这些年,我为除恶,枉杀过不少无辜性命。可这是为了除恶啊!我要是不那么做,日后枉死的人只会更多!就是他娘的神遗,他娘的世道才让天下变得这么乱的。我没本事修缮这世道,只能让它烂掉的慢一点。不过,你说的那些话……好像也挺对!烂了就让它彻底烂掉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不怕新的更加不堪吗?”
“或许吧……可若是你来做,我倒还有点期待。你要是敢……咕噜……”她打了酒咯,大大咧咧的打散嘴边的酒气。
韩风晓接口道:“要是敢让你失望,是不是要一锤子砸死我?”
冷月拍拍大锤,无声胜有声。
韩风晓了然的点点头。
看似男女独处的温情一幕,实则杀机四伏。
可惜,破局之人,并不再屋内。
两人对坐饮酒,韩风晓还是忍不住说道:“一会儿你下手轻点……”
冷月斜眼道:“放心,老子会好好疼爱你的!”
韩风晓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涕泪横流道:“怕了你了。”
冷月仰头将壶里酒一饮而尽,一拍大腿,一跃而起。随手拽动大锤。锤头在青石地面上拉出一长串火星。
韩风晓刚说要准备下,冷月已经来到面前,怒声道:“给脸不要脸!”
大锤轮下,如撞木破城门。
韩风晓横着便飞了出去,撞碎木门,势头太猛,又连续撞折两棵老树,才仰面倒地。胸口脸上全是血污,他艰难的爬起吐了两口血水,声如蚊鸣的骂了句娘就昏死过去。
冷月有些微醺,面色潮红,上身甲胄已然卸掉,大氅也铺在了地上做了床铺。
她拎着大锤,犹是怒气难消。
门外的一众军将大眼瞪小眼。
有那未经世事的年轻偏将不由得冷汗直流。从来都是男子霸王硬上弓,哪见过世间还有自家将军这样的女子,强求不得便要暴起伤人。
另外几个军将也是直咽唾沫,生怕这位女子将军一时兴起,荤素不忌。
沙冬儿本来是抱着身子蜷在树下,此刻已然跳起身,直接跑向韩风晓。
冷月一纵身便挡住沙冬儿去路。
她用大锤一指沙冬儿,蛮横的说道:“夜姬,我改主意了。再和你打一场,输的把命留下。”
她随手掐了个法诀,取出了沙冬儿体内的几根困龙钉,扬手砸的粉碎。
沙冬儿见她杀心已定,一席黑袍骤然而起。
此刻冷月已经红了眼,如同凶兽,手中大锤都隐隐显出了翠绿色华光。
沙冬儿银牙紧咬,一甩袍摆,将周遭的影子尽数摄走。大黑袍浓稠如夜幕。
冷月凌空一锤,碎玉荡起的气浪,砸穿了天地气息,震荡起百里余波。
沙冬儿两只大袖飘摇,向上一挥,影魅便如一洪黑色瀑布,径直撞上那股玄黄法门打出的气浪。
神修交手,招式法宝花样百出,看着惊心动魄,其实一多半都是花架子。真正踏在高出的王阶交战,往往都是看准时机倾力而出,一招之下见生死!
翠绿色华彩撞上黑色瀑流,震荡的神息扫平了整个山头。颗颗老树皆被拦腰截断,那座荒庙也是轰然倒塌。
几个中三阶的神修军将皆被震的倒飞出去,不过并无大碍。
沙冬儿倒滑出去,背靠断木,鲜血漾到口边,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冷月一锤定音,冷笑道:“夜姬,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生死相杀,还有心思去管外人?”
刚才那道黑瀑,不仅正面扛上了冷月的倾力一击,还分出了些许黑影护住了近在咫尺的几个人,挡去了碎玉激荡开的神息余震。不仅是韩风晓,就连几个屠魔军将也被救了一命。
沙冬儿面无表情道:“若是你我交手伤及无辜,他醒来会唠叨的……我嫌烦……”
冷月冷声道:“命都丢了,还管着些干嘛!”
沙冬儿突然露出笑容,怜悯的说道:“冷月,你不会懂的。”
冷月沉下脸,“还有什么遗言?”
沙冬儿平静道:“我死有余辜,只求你放过韩风晓。”
冷月咧嘴道:“如你所愿!”
她扬手掷出手中灵器。
大锤旋转飞出,直奔沙冬儿面门。
她闭上眼睛,如婴孩安眠的睡容。
一只手骤然挡在她的面前,分毫不差的接住锤柄。
裹挟起的气流,吹起沙冬儿额前青丝。
她睁开眼,还是那个熟悉的瘦弱背影,一如往昔……
冷月瞬间破功,不满的吵吵道:“你不在那好好装死,逞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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