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羌人的王庭中,除了每日的谈话,刘荨一天的时间其实也十分的紧凑。
一天从阳光洒落西海湖畔,然后到西海湖畔亮起灯火,其实拢共不过六七个时辰的时间,等到了晚上,羌人王庭便要戒严,除非有事,即使是刘荨假扮的阿美娜也不能随意走动。
所以有事情的话,也还是要在白天办了,不然到了晚上,并不适合走动。
客账中。
和羌王麻犀的夜话终于结束,这也算结束了一天谈话,刘荨回到了客账,玲珑端来了热水给她洗脸泡脚。
“小姐,今日的事,可还妥当?”玲珑将水盆放在了地上,吐了吐毛巾,然后问道。
“咔咔。”刘荨伸了伸懒腰,接过毛巾在脸上轻轻的点了几下,擦了擦手。
“事情还能如何?人家羌王带领的好歹也是一个国家,诸多事宜都需要从长计议。”随即也不说废话,把脚伸进盆中泡了起来。
玲珑点点头,然后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每日在这异族之地总有些胆颤惊心的,怕被小姐添麻烦。”
刘荨摇摇头,宽慰几句“回去的话也赶上日程了,这事情大概就快收尾了,多长点心吧,害怕是正常的,其实我与你一样,远来如此化外之地,有多少东西都是第一次,所以只要好好掌握就行,拿出如履薄冰的小心,还有不管什么事都跟在我身旁,莫单独行动,这样便可以不用如此担心了。”
因为穿安息帝国的鞋子有些不合脚,这尖头鞋真的特别难受,刘荨的脚在泡过之后还是挺舒服的,找了张帕子擦了擦脚,示意玲珑将盆子端走。
听到刘荨的话,玲珑深以为然却是也不说话了,她将水盆端了出去倒掉,然后她回来后,将水盆放在了角落里。
“哒哒哒。”
等她回来时,只见刘荨已经光着脚到桌案前坐了下来,在油灯之下,摊开一册羊皮卷,然后手指及其有规律的敲打。
不时之间还找来毛笔,自己研墨,蘸上墨汁在上面添点东西。
玲珑饶有趣味的坐到了阿美娜的旁边,拿起墨棒磨起了墨。
“小姐,你这是在做甚呢?”她看着刘荨写着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却是十分的奇怪,也不懂,便问道。
刘荨笑了笑,在砚台里蘸了一墨汁,道“这是安息帝国的文字,别说你不认识,我其实也不太懂。”
“啊?小姐,你也不懂,那写来做甚?”玲珑有些惊讶道。
“嘘。”
刘荨做了禁声的手势,然后道“小点声,兴许便会有大长老和二长老的探子来打探我的虚实,白天我们出去了,他们自然会有人潜入客账中查验我的东西,贵重物品不敢盗取,但是文稿之类的物件肯定会看的,若是我写的是汉文,他们难免会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啊,我来之后,每日都会写些安息帝国的文字在羊皮卷上,以混淆视听。”
对于玲珑这个丫头,刘荨并不需要隐瞒什么,毕竟她自己身边的体己人都要防着的话,她就真是失败了。
“小姐真是好思虑,要是我,凭着这小脑袋想破都无用,哎,小姐我有个疑问,恁为何会安息那边的话语来的?”
玲珑的问题的确是众人都疑问的,毕竟她就算再博学,那也是接触的多,只是这安息帝国远去万里,她哪里有过接触呢?
听玲珑问起,刘荨又在羊皮纸上添上了几句,然后略带回忆的道。
“昔年我家乡那里来了个安息来的胡僧,他不知为何受了重伤,在我们县中大儒高云的府上做客养伤。我那时正赶巧和高老先生情分不错,时常拜访,之后遇到那个胡僧,他对我却是起了兴趣,非要拉着我学习这番话,然后塞给我他们的番文,叫我学习他们的典章什么的,碍着高老先生的面子,我学了许久,好在现在还会,却是没有想到到这起了作用。”
刘荨说的十分生动,语气中似乎把当年的嫌弃之情都表达了出来,让玲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玲珑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当年的画面,实在有趣,不住的笑了笑。
“呵呵呵。”
“哚!”刘荨听玲珑的笑声实在有些肆无忌惮了,随即敲了一下玲珑的额头,然后嗔道,“笑甚?很好笑么?”
玲珑揉着额头,然后吐了吐舌头,“不是,我是觉得小姐真的是太过优秀了,番文,番话都学得会,而且让胡僧都对你有兴趣咧,咳咳,我看,那个羌王好像对小姐你也是别有用心呢!”
刘荨听到这,一脸无语,而且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觉得这玲珑真是典型的八卦女。
好在面纱未解下,让人看不出来,虽然玲珑的话是玩笑之语,但是事实倒是真的。
羌王麻犀对阿美娜这个角色有好感,谁看不出来,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而阿美娜呢,是绝对不会喜欢一个羌王的。
刘荨倒是想用这个角色,以及这份情感做点文章,只是现下大局还未全定,若是展开支线的话有些不妥,所以她还是打消了念头。
转而,她摇摇头道“莫要乱说了啊,我们现在在敌人心腹之间,不是拿我身家开玩笑的时候,嗯,你去将那些个兄弟请过来吧,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他们商量。”
转移话题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阿美娜经常这么做,而且她也是真的有事情需要和弟兄们商议。
玲珑自然识趣,笑了笑便出去了。
不多时,得了召见,縻铜,郭啸,陈丰,方贵几人都到了刘荨的客账之中。
他们倒是衣服齐整,也都没有睡下,想来是刚刚办事归来。
“不知小姐深夜召见,可有事情需要吩咐?”只见他们縻铜为首问道。
“坐。”刘荨示意他们先坐下再说。
他们也不客气,几日以来都是东奔西跑的,也是很累,便直接席地而坐,玲珑倒是懂事了,给他们都送上茶水。
随即刘荨点点头道“怎么样,今天来的这些千骑将是不是西羌这些人的老底子了?”
关于这个问题,縻铜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我们来时调查过,羌人的千骑将也就那么几个,今日倒是都到场了,只有少数百骑将未到。”
刘荨点点头,“嗯嗯,西羌的人数不算多,倒是只能服从羌王的管理才能平稳生活在西羌,到场的大概都是效忠的,也是这次能够跟随出兵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听陈丰听了刘荨的话,补充道,“虽然说羌人势在必行,不过东魁那份势力到时候或许会出工不出力,这样必然有所保留,我们很难做到在汉地留下他们。”
“这事我之前也和縻兄弟说过,他说小姐你自有办法解决,本来一直想问的,不过这几日忙便耽搁下了,不知小姐可与我们先示下一番?”方贵也道。
的确,东傀那边就算屈服于麻犀的淫威就范,跟随大部队出动,但是到了骊靬城下,出工不出力,只想捡便宜,这样的话有损麻犀的战力,而且达不到刘荨要折损西羌有生力量的设想。
人在地失,人地皆在,人失地存,人地皆存,只要羌人还在西海湖畔放牧,并到达一定规模,那便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们时刻准备着咬你一口,不管是你生病时,还是强盛的时候,他们总会有动作。
强盛的时候自然不怕,只是到了衰弱时,任何闪失都会造成大汉帝国的根基折损,一直未曾平息的羌乱贯穿东汉,也给东汉财政造成了不可言说的损失。
在凉州这个流放罪犯和贪官的地方,造成侠州之名,其背后与重武不无关系,武在盛世可保境安民,到了乱世就成了隐患。
只单说董卓就已经能够让后世人痛恨不已,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凉州重武,对大汉的威胁实在是可以说太大了。
所以,刘荨要将西羌放牧的人数削减,或者是转移,虽然她也想以和平的方式进行对外政策,但是这时代并不允许她这么做,那么她只能期望于消灭,以及转移。
转移之法她已经在刚才的宴会后尝试和麻犀沟通了,至于他能否听进去,那就两说了。
“你们说的,的确是需要考虑的,这次出动的羌人乃是历年以来西羌最大的规模,直接是影响其根本了,所以我们得做好这事,东傀那厮的确可恶,但是我们只能那么说他而已,却是不能威胁他要听我们的,所以我们只能利诱他就范了。”
刘荨说利诱,他们已经做过了,听刘荨的话有些隐晦,郭啸却是有些心急,便道“利诱,利诱,咱们投入的真金白银还少么?麻犀现在倒是同意了,又轮到搞不定东傀,某真想用枪戳他个几百枪。”
“郭啸不可造次,先生的意思是许以东傀不得不出兵的,而且必须尽全力的理由?”縻铜止住了郭啸道。
“然也,东傀重武少智,其智多在大长老和二长老以做帮衬,如果我们设法让两位长老留守,然后在阵前再行蛊惑,只凭东傀的秉性,他少不得就范的。”
“小姐的话倒是精准,我打听到那两位长老并没有随军之意,只开始秘密调集人手,似乎要有动作。”方贵点点头道。
“哎,还能有什么事呢,这次麻犀出动人数最多,他们便想乘着这个权利真空之际,只等麻犀有败像,就夺了王庭,这招式做的太明显了。”陈丰道。
羌人内里的事情只让刘荨等外人都看得明白,麻犀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是他自然不会不动声色的就让两个老东西乱来的。
“这事情确实有可能发生,只是你们忘了,除了两个长老,其余三个都是站在麻犀这边的,他们可不好置之不理,也不要小看了留守在羌地的羌人了,他们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当然,他们自家事,越乱,我们就越有利,只是少不得血雨腥风了,当然你们也要相信,两个长老不会任东傀那厮没有人帮衬的,除了那两个千骑将,势必会让他带上一个智将。”刘荨道。
“哎,对,小姐分析的很好,但是这不管啊他们怎样,只要利诱的了东傀就算完事了呗,看小姐这么自信,势必有招式了。”縻铜笑了笑,看着刘荨道。
众人见说都看向刘荨,刘荨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有些难在,便摆摆手道“琉璃樽这东西放在我们手里面不安全,放在羌人手里面也不安全,所以还是放在罗马人那里才会安全。”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明白了,那东西一出场再配上故事,可以说非常引东傀眼热,还不惜顶撞麻犀。
而东西放在刘荨他们手里面,他们始终知道东西是安全的,若是到了骊靬城中去,那就两说了。
“縻大哥,麻烦你有事没事就将故事宣扬一下,势必要让羌人相信那罗马两兄弟的故事,并且化身为狼羊两樽的传说,这样的话,能够从心里达到暗示。”刘荨又道。
“嗯,先生放心,此事不难,这两日已经又不少百骑将领和我们接触了,都是想多了解那个传说,或者是安息帝国的物事,还好先生的指导不错,好在没有露馅。只是我还有疑问,先生的故事可以忽悠未见世面的羌人,又如何能够让那些罗马人也信呢?毕竟那故事是先生你杜撰的。”縻铜道。
的确啊,刘荨的罗马故事取材就是他们的家乡之地,故事呢却有其事,但是呢在万里之外听到的故事却是变版了,就好比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到了欧美却变成了葫芦娃的爷爷邂逅了蛇精被勾引,葫芦娃去拯救自己的爷爷,那不是很有问题么?
縻铜的担忧不是没有依据,但是刘荨也是并没有因此而太过担心,毕竟就琉璃这东西,不管是东西方都没有出现,所以神奇的事物必然会被珍藏,不管背后故事如何,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摆在面前,你还想问它是哪里挖的?
“縻大哥放心吧,我的故事可并非杜撰,那到我这是七分真,三分假,就算被那些罗马人拆穿,他们见到狼羊琉璃樽也不会放手的,坐实了他们收了货,再怂恿东傀,就算他们记恨于我们,我们又有何惧?该打仗还是打仗。”刘荨笑了笑道。
众人再次明白了,却是又对刘荨的见多识广有了佩服的意味,毕竟他们都以为故事是刘荨杜撰的,刘荨都挑明了,他们也不会去怀疑,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刘荨多才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知道万里之外的故事或许也没有那么神奇了。
随即方贵道“果然还是小姐想得透彻,我们便有底了,之后的事情,只要经营得当,少不得能成这番大事,我啊是有些等不急了。”
陈丰见状也道“方兄弟,你就不要心急了,人家麻犀都还没有动呢,你拿什么攻城去?你啊,还是乖乖等吧。”
。。。
这夜,倒是很快就越发深了,在欢快的聊了许久之后,众兄弟才纷纷散去,也算是让众人都安了心。
让玲珑送他们出帐篷之后,刘荨少不得再写点东西,将准备攻城之后要送给麻犀的礼物完成。
随即满意的拍拍手,放到了一旁。
玲珑进来,看着终于完工的羊皮卷,很是好奇,随即又问道“小姐,你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虽然字我不懂,你却是可告知我其中道理的啊!”
再次见到玲珑的好奇,刘荨并没有告诉她其中所藏的秘密,只道“这是我送人的礼物,或许某个人到时候凭借这玩意也能成点事呢!到时候也能帮我扫扫前路的障碍,免得到时我还要自己出手,我可是大汉的咸鱼女将军啊,东征西讨的,是很累的。”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