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为武夫开天一事，引来三教百家的反对，为此我做出了许多努力，放弃姓名，放弃三教移交后，有机会进入文庙享用那千年祭拜的天大好事，终于换来了一次机会。”学堂一栋阁楼之中，武夫子双手背立，那拇指小人坐在他的肩头，托着腮打瞌睡。
唐棠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苦笑道“夫子说的这事可没几个人知道！而我就是来见识一下您为武道开的那条路如何，现在也见识过了，您就别管我了，我肯定不给你找麻烦。”
武夫子看向唐棠，他斑白的头发似乎比昨夜那一战前更多了一些，他摸了摸肩膀上拇指小人的脑袋，缓声道“当年我离开文庙，唯一不弃的便是这个文运小人，即使是儒家诸位圣人也带不走他，唐棠，我想请你在许州学堂待一段时间，而后这文运小人便是报酬。”
唐棠猛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玩世不恭的色彩也消失不见，他咂舌道“武夫子，这话要不是您说的话，我肯定当他放屁。”
武夫子笑了笑，并不把唐棠的污言秽语当回事，而是道“最多十年，十年里你护住许州城的安危，事毕这文运小人便归你。”
“夫子，你别欺负我没见识，我虽然不是你们儒家弟子，但也知道文运小人的归属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你我说了可不算。”
“我说了算。”武夫子笃定的说道。
唐棠微微一愣，自己是东胜神州剑道的扛鼎天才，剑道气运被大修士称做如擎天玉柱，煌煌然万里可见，只要自己不夭折在修行的路上，未来极有可能主宰一个时代，要说其中变数自然是有的，可如果能得了这文运小人，就能最大程度将变数压制，说不动心，唐棠自己都不信。
但他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而是道“一个文运小人，夫子知道我不可能不动心，只是……夫子真的觉得我能保住许州城十年安危？莫说我人还在苦海中挣扎，就算到达彼岸又算的了什么？到时候圣人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出现，我一个小小剑修，拦得住谁？”
武夫子微微闭上双眼，叹息一声，只是缓声道“尽力而为即可。”
阁楼下姜晨拘束的和李谨愚说话，李谨愚性格温厚，聊起天来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并不会让姜晨感到不自在，如沐春风一般。
而两人正聊着天，武夫子和唐棠并肩而立从阁楼上走了下来，武夫子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朋友？”
“没错。”唐棠点头，然后道“姜晨，你今天可得好好谢谢我，夫子愿意收你入学堂，你明日李直接来进学就行了。”唐棠得意的说道。
方才李谨愚已经和姜晨说过十两银子学费的道理，姜晨立即恭敬道“我想攒够了银子再来进学。”
唐棠从台阶上跳下来，摸了摸姜晨的脑门道“脑子烧坏了，等你攒够银子，是用来进学还是用来取媳妇？”
姜晨有些犹豫，唐棠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凭他打柴卖钱，恐怕真的要卖上个十来年才能攒够，但学堂的规矩自由道理。
武夫子声音温和，见状微笑道“不必为难，学堂平日里需要帮工，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作为帮工留下，每日管你三餐，另外可以和一般学生一样进学，如何？”
“谢谢……谢谢夫子！”姜晨说不出的喜悦，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没机会进学了，方才说攒够钱再来未尝不是自欺欺人，可却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好运。
“哈哈，以后同在许州学堂，互相照应啊！”唐棠拍了拍姜晨的肩膀。
“你也在学堂进学？”姜晨好奇道。
唐棠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夫子见我学识渊博，便准许我在学堂授课，你往日里怕是要叫我一声先生了。”
姜晨张大了嘴巴，对于唐棠居然会在学堂授课的事情，既觉得意外，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唐棠的道理或许有些残忍，但也是讲得通的，他看了一眼夫子，夫子是是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反驳。
“在学堂进学需要住在学堂，你还是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吧！”唐棠笑嘻嘻的对姜晨说道。
姜晨连忙答应，给武夫子和李谨愚鞠了一躬，连忙向学堂外跑去，再回到许州城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
唐棠站在学堂门前等待，如果姜晨有太多东西，自己也可以搭把手，可谁知道姜晨只带来了两个木牌牌。
“你这拿的是什么？”唐棠疑惑道。
“灵牌，我爹娘的，他们被大水冲走，尸体都捡不回来，我就自己做了两个灵牌，平日里好拜祭。”姜晨并不见得有多悲伤，或者说一年前他就把该哭的眼泪哭完了，当时悲痛的什么都做不了，可接下来总要活下去，带着爹娘的那份一起。
“行吧！带你去住的地方，你先生我可是把这张老脸都舍了，才给你要到这么好的待遇。”唐棠自夸道。
姜晨却站着没动，他疑惑的看着唐棠道“唐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唐棠怔了怔，他咧嘴道“好么？”
“嗯，除了爹娘和……和刘婶外，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姜晨说道刘婶有些伤心，生气还是生气的，但已经没那么恨了，或者说在唐棠说完那些道理后就没有那么恨了。
唐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屑道“这就好了，你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嘿嘿，我是没见过世面啊！我就是个乡下的穷小子而已。”姜晨并不生气，今天他曾经很难过，又变的很开心，唐棠说什么阴阳平衡什么的，大抵这也是吧？
唐棠见状缓声无奈道“人啊！这一辈子有高兴的时候，也有难过的时候，但高兴的时候不是一辈子，难过的时候也不是，就好像好人有时候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不完全不做好事，人的一辈子，本就是混沌的，说不清的，姜晨……你要学会看的更远，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姜晨听的懂唐棠这话字面的意思，但又觉得还有更深的道理，他挠了挠头，忽然拘谨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他学着书院里先生的礼节，向着唐棠拱手作揖。
唐棠少有的神色郑重，拱手回礼，结果一抬头又看见姜晨在对着他傻笑，唐棠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烦躁，还有一股憋屈的感觉。
半日前，阁楼上，唐棠与武夫子并肩而立，他看着阁楼下与李谨愚说话的姜晨，对武夫子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不了，但可以换一换，十年之内，我可以为许州学堂尽力一战，但我要夫子你把你开创的武道交给下面那个孩子。”
“哦？你很看好他？”武夫子问道。
唐棠皱眉，片刻后他才缓声道“那孩子是一个想要讲道理的人，我很好奇，一个这样的人如果有了一双不用讲道理的拳头，他会做些什么？是紧守自己的道理，还是将那些道理踩踏在脚下。”
“你想以此合道？”武夫子心思灵动，做出了猜测。
唐棠神色冰冷，他缓声道“我从天际坠落，即使是被你一拳击伤，但也不至于破了障目的术法，但这小子偏偏看见了我，还寻了过来，修行人讲究机缘二字，我猜这是他的机缘，同时也是我的。”
武夫子看向阁楼下稍显拘谨的少年，缓声道“你想给的，他未必想要。”
“我想给的，他就必须要！”唐棠毫不犹豫。
武夫子皱眉，冷声道“哼，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我开创的道不会强迫别人修行，许州学堂我再想办法。”
唐棠脸上再次挂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转头对武夫子道“我会让他开口拜师的，而且不强迫，这不难。”
武夫子看着唐棠，他肩膀上的文运小人打完了瞌睡，此时却有些害怕唐棠的躲在了武夫子的衣领后。
“唐棠，你就不怕你不但无法因此合道，反倒成了这孩子合道的契机么？作为东胜唐家的弟子，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在山上并不少见，善缘，孽缘，谁说的透呢？”
唐棠将下巴微微一抬，他脸上傲色十足，不屑道“若真有那一天，一剑斩之，我唐棠手中剑，自当无不可斩者！”
武夫子微微沉默，终于点了点头，他道“可以，但老夫要这少年自愿拜师，需心诚！”
“自然。”唐棠点头，阁楼下那少年拘谨，执拗且天真，一如当年的自己，只是后来手中有剑的唐棠，从来不讲道理，即使说，也是用剑说，如今莫名认识了一个要讲道理的少年，他觉得这是他的机缘，这个一如当年自己的少年，会如何前行？这是冥冥中属于自己的那条合道之路么，未来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在这少年的眼前踏过那一步。
心思回转，唐棠长出一口气，带着姜晨来到了住宿的地方，一间小屋大概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小桌，他对姜晨道“你以后要给学堂帮工，所以不适合和学子们住在一起，不然每日里早起容易打扰他们，这原本是学堂的柴房，你暂且住下，以后我跟夫子商量，给你起一间小屋。”
“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了。”姜晨连忙说道，事实上能进学就已经极好极好了，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唐棠也不客气，直接道“那行，对了，我跟你说件事。”
“你说。”姜晨连忙道。
“武夫子不止学问好，功夫也好，大魏尚武，你要是想习武就跟我说，我帮你打招呼，肯定没问题。”唐棠拍着胸脯道。
姜晨却犹豫了一番，最后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先进学，如果以后有空闲，再想这件事情。”
唐棠也不觉得气馁，点头道“行吧！以后想通了跟我说就行，你自己睡觉，明天有人叫你起来帮工，精神点。”
“好，那个唐棠……！”姜晨咧着嘴，开心的道“谢谢你，你这人真不赖。”
唐棠微微皱眉，并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便扭头走了，留下姜晨一头雾水，不知道唐棠为什么好像不开心了。
学堂小院中，武夫子面带笑意，东胜神州的剑道天才，中土许州城外一个小小少年，那少年是缘还是劫？
“一觉一春秋，一劫一生死，唐棠，姜晨……一片树叶掉落，在未落地前，谁知道向上的会是哪一面呢？”武夫子脸沐月光，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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