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如同一条长而无边的黑幕,将所有一切好与不好都包裹其中。夜是寒凉夜,心若琉璃盏,稍一触碰,便有可能支离破碎。
寒岁静睁着眼眸望着漆黑一片的视线,一动不动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些什么,似乎也不曾想过什么,反正就是睡不着,她其实很困,困得眼睛开始酸涩,眼泪都有些撑不住,可就是闭不上眼。
她见过霁月做新郎官的样子,红袍金冠,玉带玺兽,如耀眼红桑,若四季回风,那种清俊印在人眼中,轻易便可刻入心里,哪怕时日流长,年华谢幕,终究忘不了他清隽浅长的身影,以及温润莞尔的那一句话。
“嫂子,请用茶!”
寒岁静突然一把将被子往头上蒙,将整个人都裹进被单里,她该睡觉了,再不睡天都快亮了,可明明眼睛酸涩难当,可终究还是不愿闭上,似乎这么睁着黑夜便一直都在,晨光便再也来不了。
可天还是亮了,晨光破晓,照进窗棂的那一刻,寒岁静不自觉用手挡了挡。
“天亮了!”寒岁静低低叹了声,径直起身开了窗,晨风扑面而来,带了股寒凉,不自觉让寒岁静打了个寒战,闭了眼。
同样的感叹,同样一夜无眠的,不止寒岁静,此时立在安亲王府一身青袍的箫笙,还有负手立于清檀院的蓝衫霁月,这一日,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日。
王氏自从被幽禁便生了心病,这几日身子也有些不舒坦,寒岁宁,寒岁安和寒雪岩需侍疾,便也都走不开,去往霁府的也就是大房一家子以及罗氏和寒岁静了。
马车在霁府后宅垂花门停了下来,寒岁静一身浅紫色绣花边褙子同色香裙,梳了个简单的垂髻,扶着一身水红色镶金边衣裙的罗氏下了车。
“侯夫人,五姑娘,欢迎!欢迎!”一身暗紫色褙子绣花如意裙的朱氏,见罗氏和寒岁静下车,忙笑得一脸和气。
“有劳二夫人了!”罗氏礼貌性的笑了下。
“寒五娘见过霁二夫人!”寒岁静捏着帕子也上前见了礼,朱氏的刻薄狠毒实在令她齿寒,可她心态好,不与这种人一般计较,礼貌性的也忍了!
“瞧瞧!瞧瞧!不愧是京都口口相传的美人,这小脸蛋生的跟冰雕出来似的,可真够水灵的!”
朱氏这话听着是夸奖讨好,实质上却带了讽刺意味,罗氏和寒岁静自然都听懂了。
未等罗氏开口,寒岁静便低眉浅笑道“二夫人过奖了,我一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竟会叫人口口相传了?”
想到前世红颜被朱氏活活打死的情形,寒岁静便觉得心口堵得慌,一点都不想给朱氏留颜面,你自个找上门那便怪不得他人了,口口相传是吗?那咱就来聊聊,何谓口口相传?
“这……”朱氏面容一僵,有些讪讪道“自是五姑娘花容月貌,让人一见难忘,势必盛名远播!”
“五娘本是闺阁女子,就算再如何的花容月貌,如此堂而论之,有碍五娘声名,终归有失为人处世之道。非礼勿听,日后这种言论,霁二夫人也当少听,免得被其累及,有失您的身份!”
寒岁静笑语嫣然,言笑晏晏的一番话,狠狠让朱氏碰了个软钉子,朱氏脸色当场便不好了。
见朱氏脸色不好,罗氏才低咳了声,似是怪责的看了眼寒岁静“静儿,不许胡闹!”又转头对朱氏道“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一贯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二夫人不要介意!”
有什么说什么!这话明显又是把朱氏气得够呛,罗氏这话哪有赔礼之意,明明就是陪着她那宝贝女儿唱双簧嘛!可人是堂堂侯夫人,她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哪里!哪里!”朱氏只好强笑着道了声。
“二弟妹,怎么都站着,不欢迎我们不成,时辰差不多,我们总不好一直在这站着吧!”霁氏被儿媳江氏扶着下了马车,见氛围不对,忙走了过来,笑着道。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同你们说话了,侯夫人,五姑娘,赶紧里头请!”朱氏笑着又同霁氏笑着道“大姐也里头请!”
“见过二舅母!”落在霁氏身后的三个儿媳,高氏,江氏和秦氏也赶忙同朱氏行礼。
“好好好!自家人不必见外,赶紧里头请吧!”朱氏也笑着道,似乎刚刚的不快不曾发生似的。
可寒岁静却一点没有放过朱氏的打算,与朱氏擦身而过之时,顿了下脚步,声音依然和缓却透着冷意“这里风大确实不便多说,以免,闪了舌头,霁二夫人您说是与不是?”
“静儿,走了!为娘身子不好,这里的风也确实有些大了!”罗氏也瞥了眼朱氏,笑着继续往前走。
“是!母亲!”寒岁静笑着又望了眼罗氏,才领着白荷与红颜跟上罗氏。
朱氏强撑着的笑颜瞬间分崩离析,顿在了原地,望着寒岁静的方向有些恨恨。
“也不看看今日是何场合,添什么乱!”霁氏经过朱氏身边时,也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哼!”朱氏在众人走后不屑的哼了下,不就是一小丫头片子,若非仗着侯府,如此胡作非为,早该浸猪笼了。还有脸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跟前,真够不要脸的!
朱氏虽一番自我安慰,可显然脸色也没好多少,迎来客往的,都冷着一张脸,以至于,许多夫人小姐还道她们是有错了门,齐齐抬眼往霁府的匾额瞧去。一时,垂花门处,皆是仰头观望的人流。
“那就是侯府五娘,果然长了张狐媚像,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长成那样简直就是个祸害,出来瞎晃悠什么,躲在家中方才是正理!”
“我看啊!她呀!就是冲着郑世子来的,我可听说了,郑世子连同七公主今日都会来道贺的!”
“我也多有耳闻,陛下有意将七公主许配给郑世子!”
“今日说不好会有场好戏呢!”
“可惜了,左二姑娘负伤在家,否则啊!今日这出戏,指不定该有多热闹呢!咯咯!”
“七公主乃金枝玉叶,郑世子为国公世子,寒五娘虽名声在外,可侯府的尊荣摆在那,岂容尔等这般非议,当心七公主一怒之下,尔等父亲仕途有碍啊!”一身素紫色褙子绣花边香裙,梳着飞仙髻,面容秀雅中又透着淡淡英气的李墨白嫡女李清颜,淡淡出声道。
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世家小家马上住了嘴,讪讪的服了身,三三两两的便散了。
寒岁静耳力好,这些娇小姐们的谈话,她自然听得分明,给了李清颜一个笑脸,才随着罗氏去给霁老太太见礼。
一身紫红色缠枝花褙子,梳着小高髻,玉钗镶嵌,头上戴着镶金边紫玉抹额,头发发白,人却是笑容满面的霁老太太,看着很是随和慈祥。
在寒岁静的印象中,霁老太太是个开朗又随和的老人家,寒岁静嫁过去那几年,对她一贯亲厚,平日里除了家长里短便是吃斋念佛,纵使后来出了她那件事,霁老太太也只是没再见过她,言辞上倒也没说过重话,是个很好的老太太,值得所有人的敬重。
霁老太太眼神不太好,加上厅中女眷来道贺的,不是穿着红,便是紫,不然就是又红又紫的,大多分不清来给她行礼的,究竟谁是谁。只管笑呵呵的直说好。
罗氏和寒岁静给霁老太太行礼后,霁老太太便拉着寒岁静的手,一脸慈和的道“寒府姑娘,个顶个的,都是好的!你刚说叫什么来着?”
“老夫人,晚辈寒岁静!”寒岁静也笑着回道。
“寒尽暖开,岁月静好!这名字好,听着便让人觉得心里暖哄哄的!”霁老太太又朝寒岁静多望了一眼“这模样瞧着也好,许人家了没?”
“霁老夫人抬爱了,这丫头还尚未及笄,平日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哪有人瞧得上她呀!”罗氏笑着接口道。
“侯夫人就是个谦虚的,我瞧着就是好,若非我几个儿子都成了,我呀!都想着让她给我当儿媳呢!”霁老太太又笑呵呵的道。
“就您老护着她,欢喜她,当真是这丫头福气!”罗氏又淡笑着道。
“寒姐姐!”
一声孩子的呼喊声后,寒岁静跟前就窜进了一个小人,扯着寒岁静的衣裙,一脸欢喜。
“豆豆!”寒岁静也有些惊喜,疑惑的问道“你跟谁来的?”
“我同母亲还有小叔一道来的!”郑念念眨巴着眼睛同寒岁静道了声,见霁老太太也在一旁,忙学着大人的模样给霁老太太服了身“豆豆见过霁奶奶!”
“哈哈!是豆豆啊!来快过来给奶奶瞧瞧,呦?许久不见,长个了,越发像你娘亲了,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霁老太太忙摸了摸郑念念的头,又望了寒岁静一眼,忙又同罗氏道“瞧吧!可不止我一人欢喜你家闺女,豆豆也欢喜得紧呢!”
“她呀!没什么,就是造化好!”罗氏也笑道。
“母亲说得是,我当真是造化好,难得有两个欢喜我的,今个还都凑一块了,看来今日不仅是霁府大喜之日,还是我的好日子!”寒岁静也摸了摸郑念念的小脑袋,面带微笑的道。
“谁说只有豆豆和霁奶奶欢喜寒姐姐,母亲,祖母还有小叔叔都欢喜寒姐姐呢!”郑念念望着寒岁静,股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寒岁静说得可认真了。
“哦!那她们为何都欢喜寒姐姐啊?”霁老太太被郑念念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致,忙拉着郑念念的手,好奇的问道。
“她们说寒姐姐是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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