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灵的男子感叹了一句，平静的看着她:
“在我临死前，可能你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他平静的说出死这个字，不悲不喜，非常自然的接受，仿佛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般。
面对生死，大佬都是如此平淡吗？师傅是如此，灵也是如此。
颐尘抿了抿唇，她在想若是自己以后，是否也会变得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会的！颐尘眼神坚定，无论任何时刻，她都想活着。
“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往后拖延一下？”
毕竟能活一天是一天，颐尘看向灵。
“为什么要拖延呢？你明知自己气数将尽，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还要挣扎着苟延残喘，为什么？”
眼神通透，当他的双眼看向颐尘时，颐尘有一种从内向外被洗礼的感觉。这种感觉水前辈也曾带给过她，不过灵给她的感觉，更加强烈。
颐尘深吸了一口气，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我心境不够通透，没有办法像你这样如此坦然的直面生死，我总觉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灵柔和的一笑，他的眼睛像是不属于人间的水，最澄澈、最干净。
“命运如此，别无他法，除了坦然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命运？”
修行者都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逆天而行，陡然听到命运二字，颐尘神色有些怪异。
“原来修士修行到最后，也会认命吗？我有些不解，希望前辈解答。”
“修士逆天而行，所得皆是自己所为，无论因果，都是自己种下，自然不信天、不信命。
可我不一样，我是天生地养的灵。
天时、地利，我被孕育而出。而此时此刻，则是我消亡的时刻。我无法选择，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有自己把握过一切。”
他徐徐道来，语气里竟是释然。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死去，却无能为力。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结果都是必然的，没有人躲得过命运。”
他无奈的一笑，满是苍凉。
“颐尘，你是如何进来的？”
颐尘看着灵的双眼，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碧絮。碧絮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通透的碧色，那是当水天变为一色时的颜色，亦是灵长袍的颜色。
灵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温柔，眼中的柔情仿佛化为丝线，将那块的碧絮缠绕在内，悱恻缠绵。
“阿水。”
充满爱意，怀念。
颐尘没敢打扰，只是将碧絮往灵的身前递了递，灵并未接过，只是轻声说道:
“我和她相伴而生，彼此却不能触碰，哪怕她死了，依旧如此。”
相爱、相许，却不能彼此触碰，这是何等的残忍。
“为什么？”
“大概也是因为命运吧。”
灵低低的一笑，双手伸过去，拢住颐尘的手，温柔的轻轻合拢。像是对待着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心的捧着、呵护着。
碧絮拢在颐尘掌心，灵拢着颐尘的手，就好像碧絮被捧在灵的手里一般。
碧絮的光彩透过两个人的指缝冒出来，颐尘莫名的觉得碧絮的色彩柔和了很多。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灵说他与阿水彼此不能触碰。那是否代表，碧絮就是阿水尸体的一部分？
她心中疑惑，就问了出来。
“对，阿水死后，化为碧絮，碎成了无数片。我死后，也会如此。”
他语气并无悲喜，颐尘却觉得心中伤感，忍不住想要安慰:
“灵…”
刚唤出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能够说什么。灵和阿水，天生地养，被天地赋予了神奇的能力，自然会死死的受制与命运。
颐尘将所得到的信息在脑海中串联，她推测阿水死在秘境之外，死后化为漫天碧絮。而灵因为太过思念阿水，所以将进入秘境的条件，变为了必须身俱碧絮。
哪怕不能触碰，在刻骨的思念下，百年的等待，能够再次近距离的感受一下心爱之人的温度，对灵来说，等待百年，也是一种幸福吧。
那么这样说的话，是否可以理解为，阿水和灵才是秘境真正的守护者？
她遇到灵时，灵神志不清、状若疯癫，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的秘境延后开启？
太过的疑惑泛上心头，她忍不住想要问出来。如若她不问，灵死后，他们二人的故事就再也不能得知了。
“只有身俱碧絮之人才能进入秘境，是因为你思念阿水的原因吗？”
“是，你知道阿水为什么而死吗？”
灵看向颐尘，此时眸中含悲。
颐尘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可听说过，弱水之河本源之水枯竭？”
仿佛醍醐灌顶般，颐尘心思通明，所有的线瞬间串联在了一起，她想明白了一切。
颐尘豁然省悟，但看着灵，不由的有了听下去的欲望，轻轻点头。
“我和阿水都是自本源之水中觉醒的灵，孕育我们的本源之水在，我们就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若是枯竭，我们亦会消散。”
碧落界内本源五行相继枯竭，无人可阻止，颐尘知道这一点，忽然觉得有点绝望。
本源五行的枯竭，没有人知道原因。在颐尘看来，这或许是碧落界一个时代的转换。就如五行道基忽然无法飞升一样，这是时代的转变。
她忽然理解了灵的坦然，这不是坦然，而是明知无法阻止后的释然。
“弱水之河上有一处本源之水，秘境内也有一处，我和阿水在同一天觉醒。虽然我在秘境内，但是两处本源之水竟是相连的。所以在本源之水的相连处，隔着秘境的禁制，她可以随时来看我。
虽然她进不来，我出不去，但有她的陪伴，我依旧很开心。
因为秘境存在着禁制，我们不能触碰彼此。但我们相依相生，在长久的岁月里，彼此陪伴，自发的承担起了秘境开启、与关闭的责任。
到达秘境开启时间前三个月，我会放出异像示警，提醒人修开始准备。而阿水则会在秘境之外进行筛选，以防止有炼气期以上的人修混了进来，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后来弱水之河处的本源之水枯竭，阿水消散在弱水之河上。我能感受到，却无法陪伴在她身边。
很嘲讽的是，我无法离开秘境。而那些长长久久的岁月，都是阿水来陪我度过的。”
他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再次说道:
“阿水死后，我便成了一个人。秘境内的本源之水也有消散的迹象，你刚才见到我时，我的那副模样，便是本源之水不在通透，也影响了我的心智。”
颐尘敏感的抓住了这一点，下意识的开口:
“所以，阿水前辈临死前，也是这幅模样？”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觉得自己变丑、变傻，不愿意来见我。我知道她快要死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着、熬着，却什么也见不了。”
灵看向颐尘，清透的双眼中一滴泪水凝聚，他声音哽咽:
“你知道吗？我竟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此后，日日相思，百年等待，千年孤独，只为了秘境开启时能够再次感受到你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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