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中国奇妙物语 > 12.逃离地下
    “苏强?苏强?”

    身边有个声音在叫自己。

    “谁?”

    我一下睁开眼,见精明女正躺在自己的身边,脸冲着自己,担心地看着自己。

    我静静地看着。

    “你怎么了?”精明女以为我还没醒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指了指上面道:“你还在棺材里呢,想什么呢?刚才晕过去了,还是梦见什么了?"

    我咧了咧嘴,盯着精明女的眼睛:“你的眼睛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精明女吃了一惊,不安地扶了扶自己的眼眶,似笑非笑道:“我像什么呀。”

    “像一个大夫。”

    “大夫?”精明女听到这里,越发不安,干脆转过身去,再转过身来,是那个白胖子,捏着我的肩头道:“阿强?阿强?你没事吧?刚才你昏迷了,我们都着急了。”

    “嗯。你的声音也像一个人。”我淡淡地道。

    白胖子听到这话,贴着自己的脸,上下打量着我,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眨了眨眼,伸出手,似乎要抚摸白胖子的脸,白胖子“艾玛”一声,转过身去,再转过来,则是小男孩的脸,脸色苍白,阴气森森的,一双咒怨的眼睛,见到我,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死。”

    “很可惜,没死。”我苦笑。

    “是啊,可惜,你没死。”男孩一脸遗憾:“你是这个世界最不该存在的人。”

    “是啊,最不该存在……”我顺着话说。

    男孩有些无语了,耸了耸肩,转过身去。

    再转过去,是那个白痴疯子,一张白乎乎的脸,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我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个疯子的,要知道,光那几个家伙,已经够自己折腾得了,所以我还没有精力来收拾这位,再加上白痴从来不说话,宛如空气一般存在的小透明,所以我很少搭理他,如今再仔细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也没办法不仔细看,只觉得这双傻子的眼睛,清澈见底,就像是小溪,涓涓细流,沁人芬芳。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忽然开口问。

    白痴怔了怔,忽然咧嘴傻笑,笑得就像是……当年对廖大夫笑得那个少年。

    “好了,我知道了。”我见这样的笑容浑身不舒服,闭上了眼,决定不再相对。

    “让壮汉来。”白痴忽然开口。

    “什么?”我一怔。

    “壮汉,壮汉可以让你出来,”白痴打了个手势,在狭隘的棺材里,尖尖的指甲几乎划伤了我的脸:“他可以把你弄出来的,相信我。”

    我苦笑,摇了摇头,看了看着密不透风的棺材盖子,弄出来?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疯子,可不是什么超人,什么样的人,能从被活埋的棺材里出来?别开玩笑了。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白痴见我完全不采纳,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地正要解释,忽听手机铃声响动,低头一看,居然是女友阿兰的。

    “喂?”阿兰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哭腔:“你没骗我,你真的失踪了?”

    “是啊。”我哭笑不得:“这种事情骗你干嘛?何况都这世界末日了,骗你个鬼啊。”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这是才听说你失踪了。”阿兰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意,忙道:“你快跟我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哦,不,我去救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在一个棺材里,被活埋在底下,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我盯着四周,大概死过一回了,这样黑漆漆的环境,我居然并没有多少恐慌。

    “好,好,我去报警。”阿兰十分心疼地道。

    “我已经报警过了。”我忽然想起陈凯来,忙道:“你快去指挥中心,找一个警察叫做陈凯的,我已经他说过了,他估计现在正在追踪我的信号,对了,我手机没多少电了,不能说多了,你若是还关心我,就去看看吧。”说着,我便要挂电话。

    “苏强——”

    阿兰忽然在那边尖叫一声。

    我一怔:“怎了么?”

    “我还是爱你的。”阿兰的话说得飞快,轻得像是夏日里掠过湖水的蜻蜓,但是很清晰:“但是因为受不了你的那些人格,才跟你分说的,因为跟你在一起,就像是跟很多人在一起一样,那种感觉。”

    “我知道。”我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心头一阵暴躁:“我放下了,随你便。”

    阿兰忽然呜咽一声,我挂了手机,低头看了看手机电池——还有5%。呵呵。

    手机很快灭了灯,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你试过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的感觉吗?那是一种很毛骨悚然的诡异感,深深的底下三层,狭隘而潮湿的气息,越来越少的空气,无边无际的黑暗,你能听到蚂蚁在身上蜿蜒,听到老鼠在不远处咳嗽,甚至还能感觉那些浮游一般的生物,正在周围蓄势待发,等着你咽气的那一刹那,召唤千军万马来吞噬掉你……

    然而,你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躺在那里,连坐起来也不可能。

    我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是害怕蚂蚁爬进我的耳朵里,好吧,我就是这么一个矫情然而软弱的人,哪怕死亡,也不肯走出舒适区。

    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了,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仰卧在哪里,一顿一顿地呼吸着最后的气息,想着陈凯怎么还没来,那些混蛋到底把自己埋在什么地方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追踪到信号吗?

    正想着,忽然,“叮铃铃”手机响动,我摸索着拿出手机,低头看去,正是陈凯!

    太好了!

    我惊喜地拨通电话,问:“喂喂,陈凯吗?”

    “是。”陈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追踪到——”我正要再问,只听“啪嗒”一声,手机自动关机了,没电了!

    我草,我气急败坏地把手机仍在一旁,只听“咚”地一声,发出一声闷响,似乎是自己生命结束的预告。

    完了!

    “苏强,苏强。”

    黑暗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我没有搭理,或者说,我没有力气搭理了,我完了,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手机没电了,陈凯找不到自己了,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这是真的……完全没法子了!

    “苏强,让壮汉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听出来了,是白痴的声音。

    我在黑暗里冷笑,见那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忽然不耐烦地道:“你消停点行不行,我本来就是要死的,现在死了更好。”说着,闭上了眼。

    “可是你还没跟阿兰告别呢。”白痴继续道。

    “有你们,这份感情好不了。”

    我冷冷地道,忽然想起从前跟阿兰的种种,大学里在自习室里认识的,一起上自习,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时光,后来一起找工作,憧憬着一起攒钱买房子,日子本来过得顺顺利利,忽然之间,我疯了,五个人格突然出现,经常自说自话,甚至半夜里,会自己跟自己变着声调吵架,阿兰终于受不了,提出跟我分手,然后我死缠烂打,拼命挽留,阿兰答应暂时考察一段时间,但是到底还是受不了跟五个人过日子,终于彻底爆炸了,跟我分手。

    然后,然后我就自己辞了职,去了疯人院,主动要求大夫进行治疗,可是越治越厉害,最后想要自杀,然后就被陈凯忽悠到这里对付丧尸了。

    然后,

    然后就被活埋在这里了,呵呵,人这辈子啊。

    我翻了个身,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准备迎接死亡,然而就在此时,忽然,白痴的声音又出现了:“苏强。”

    我侧过头,放了身。

    “阿强?”

    继续翻身。

    “苏强啊。”

    “你有完没完!?”

    我终于暴怒,一下坐起来,却被棺材顶一下磕着了脑袋,“哎呀”一声,又躺下来,捂着额头,痛苦地道:“难道快死了,你们也不放过我们吗?”

    “然而……你不想想,我们为什么不放过你。”白痴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我心中一动,抚摸着额头,皱着眉。

    “你想想我们为什么出现?”白痴继续用劝哄的语气道。

    “什么意思?”我怒斥:“又不是我想让你们来,是你们忽然出现,搅乱了我的生活,然后毁了我……”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哽咽。

    白痴听到这话,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又开口:“苏强,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躲避吗?”

    “躲什么?”

    “你想想你刚才做过的那个梦。”白痴又道。

    我脑袋“嗡”地一声,半晌不语,那个梦……我当然记得,然而,这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我记不清了,我忘记了,可以了吗?

    “这也不怨你,因为记忆实在太痛苦了,你失去记忆了,我知道。”白痴用同情的语气道:“但是你若是选择一直躲避的话,我们就会永远存在,这也是你的妄想症一直治不好的原因。”

    “轰隆隆。”

    似乎凭空里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脑袋,我扶着自己的头,闭上眼。

    “那个少年就是你啊,苏强,那是你青春期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非常可怕,非常恐怖,但是它发生了呀,发生了之后,就要接受,知道吗?”

    我闭上眼,身子在黑暗里发抖,一种彻底寒凉从地底冒出来,一点点冻僵了我的全身。

    接受?

    你要我怎么接受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妹妹,杀了自己的母亲的记忆?

    我不接受,它是别人的,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所以我不接受。

    “它并没有过去,我们的出现,就是你为了抵消那种痛苦而产生的一种免疫心理,知道吗?“白痴忽然说得头头是道:“苏强,你只有接受这些,我们才能彻底消失。”

    “接受?怎么接受?”我钝钝地问。

    有时候,一些东西太疼的时候,你反而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是用刀背摩擦着自己的心头肉,疼得死去活来的同时,又有种麻木的认命。

    “原谅自己。”

    白痴在我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原谅你自己,苏强,那些都过去了,都是阴差阳错,你要宽恕自己的任性无知与年少轻狂,知道吗?“

    我闭眼不语。

    棺材里的空气越发稀薄,胸口上的大石头越发凝重,然而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心情的缘故,肉体上的痛苦反而不那么显明了,只不过我已经感觉死亡来临了,身子里的气息越来越少,土腥味几乎要封闭了一切感官,神思反而越发敏捷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忽然出现吗?”

    沉默了一会儿,白痴又开口。

    “为什么?“我苦涩地问。

    “因为你受到了刺激。”

    白痴用一种悲悯的语气道:“从前的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你保不了自己的妹子和母亲,结果反而前后杀死了她们,所以你就疯了,后来在精神病院治疗的时候,廖大夫干脆封闭了你的所有记忆,让你忘掉一切,重新再来,失去的你终于正常起来,过了正常的成长期,考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和爱人,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

    “什么?”

    见白痴在这里停顿,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不由心跳如麻,颤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忘记了,对吗?”白痴的声音幽幽地从黑暗里传来:“阿兰出事了。”

    “阿兰出事了?什么事?”我嘶哑着问:“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故意忘记了。”

    白痴这话说得飞快,似乎要减轻痛击的痛苦,小声道:“阿兰被上司侵犯了。”

    “什么?”我轻声问。

    “你忘记了吗?那天阿兰哭着回来,说她的主管灌醉了她,欺负了她?”白痴用一种柔软的语气轻轻地道,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似乎唯恐伤到我。

    可是不好意思,这一次确实是重击,劈头盖脸地一下击中了我,让我瞬息之间有些喘过气来。

    “你说什么?”我傻傻地问。

    “阿兰被欺负了,世界证明,你依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你又疯了,我们这才出现的,然而奇怪的是,你居然把发疯的原因给忘记了,居然对阿兰欺负的事情置若罔闻,这也是阿兰对你绝望的原因,你不仅不为她出头,反而袖手旁观,最后甚至出现了多重人格,再大的爱,也经不起这样的失望,所以她才对你死心的。”

    白痴说完这话,仿佛如释重负,拍着我的肩头:“苏强,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是希望你不要求死,一定要活着,活下去,懂吗?”

    说完这话,白痴的存在感渐渐淡化,最后没入黑暗里,再也见不到了……

    世界忽然清静了,我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像是沉浸在一片黑暗里,飘飘摇摇地,晃晃悠悠,天地仿佛就自己一个,也只剩下了一个,我就这么躺着,沉浮在水里,随着波浪飘摇着,黑海里,慢慢出现了很多鬼魂,首先是父亲的,他是车祸去世的,记得那个时候还小,懵懵懂懂里,天就塌陷了,然后是妹子的,她依然是少女时候的样子,扎着两条辫子,对着我招手笑:“哥……”

    然后,是王叔叔的,他浑身被烧焦了,说不出话来,只瞪着眼看着我,眼眸里是仇恨。我对着他咧了咧嘴,感觉那阴森森的气质,跟那个小男孩很相似。

    再后来,是母亲的,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依然成熟美丽,伸出手,似乎要抚摸我,眼睛里眷恋无限……

    再后来……是那个少年,那个十五岁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少年,他指着廖大夫身后,对着出现的那五个人格咧嘴笑,此时正对我笑,问:“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哑着嗓子回答。

    少年点了点头,又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埋在这里吗?”

    我本能地摇头。

    少年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应该知道的,苏强,你早该知道的,你要终生去逃避吗?”

    “轰隆隆。”

    我睁开眼,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黑暗,静滞许久,嘶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壮汉。”

    黑暗里,一个声音终于响起:“在。”

    “送我出去。”我一字一句地道。

    壮汉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问:“决定了?”

    “决定了!”

    我咬牙,眼角忽然渗出一颗泪来——活下去!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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