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个大跨步走到他面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很担心你啊!你那时骑着马就跑了,拦都拦不住,来之后怎么又都找不到你,刚刚我被困在那屋子里,还以为就要被活活烧死,以后都见不到你了!”铃儿一边说着,一边不时探头看看杨风亚表情,见已柔和不少,才不禁暗暗吁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去勾他的衣袖。
杨风亚轻抬双眼,与铃儿的双目相交,又垂下眼,轻叹口气,正想伸手,却听到身边忽然很不合时宜地转来哈欠声,接着便是一句懒洋洋的声音:“大家都在救火,你们倒在这里卿卿我我,还拉拉小手,真是有闲情啊!”
只见贾文瀚正侧倚在不远的一根立柱旁,嘴角嘲讽地微扬,斜睨着他们两人。杨风亚立刻松开手,铃儿也退开一步,然后怒气冲冲地对贾文瀚喊道:“我本来念你和师父有交情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一次次找我麻烦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现在告诉你,这里不欢迎你!”
“大小姐,我可是在大火里救你一命,后来还差点被你的椅子给砸死,你倒好,过河拆桥啊!”
“原来是你啊……”铃儿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不然呢,都说事不过三,你以为又是前两次在夕照春救我们的奇女子?”
原来那个千钧一发之际冲入火中的人正是贾文瀚!铃儿回想到当时的场景,虽仍心有余悸,可本该感谢的话语,一看到贾文瀚那张脸就又滑落到肚里,转而道:“你也会救人啊!那你之前呢?之前大家都在救火救人,你逃到哪里去啦?你说啊!还不是贪生怕死?不”铃儿斜睨他一眼,却见贾文瀚压根就没有要回击她的意思,转而问道,“你说那个奇女子,你怎么确定她是女子?”
“第一次她在夕照春放暗器伤那个知县时,我自然不知她是男是女,是何底细,有何来路。不过第二次,她就在我面前为我挡下那剑。她虽隐在楼梯之下,让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从她使剑的手法与身段便足以断定她是个女子。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我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暗器,不然也许就能对她的门派与来路探得一二。”
“她的暗器,我上次倒是收下来,不过,像你这种假秀才,怕是就算让你见,也不知道她的门派与来路。更何况,我看你也并不见得有多在乎她的门派与来路,只是想知道她的来历之后,可以去亲眼看看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一个像柳青青一样的大美人吧!别人都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专靠牡丹花来救命的!”
“铃儿姑娘,此时此刻,你倒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的花花草草?”贾文瀚笑着摇了摇头,一摊手:“你不管戏班里别人的死活也就算了,难道你师父也不管?”
师父!铃儿猛地一惊,对啊,这次放火的,一定和早上那帮人一样,都是来找师父的麻烦的!铃儿想着,便转身跑向律玦的房间,把杨风亚和贾文瀚扔在原地。
当铃儿冲入屋内时,刚一见到侧卧着正包扎伤口的律玦,便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律玦见她一脸血渍,也是吓一跳,扫视一眼确认她并没有受伤,才安心地微笑着轻轻拍拍她的背。
铃儿啜泣着,慢慢起身。律玦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拿起本要用来为自己包扎的布,小心翼翼地擦去铃儿脸上的血污。忽然他手腕一颤,铃儿转头望去,见正为律玦处理伤口的伊如秋早已低头默默流泪,撒药粉的手,顺着律玦起伏的皮肤,微微颤抖着。铃儿这时才看到,律玦腰上的伤委实不轻,床边的碟子里盛满鲜血,一边扔着两块已被染红的纱布,还有不少软铁屑。
这次,竟换成了软铁剑。
律玦很快恢复笑容,可便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面容的苍白与憔悴。一旁韩长信看着自己的爱徒,平白无故忍受这伤痛,也心痛不已。他沉重地开口道:“为师实是没有料到,只是让你送一次玉佩,竟数次惹来杀身之祸。玦儿,我看你还是暂离京城,回江淮一带去避避风头吧。”
律玦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弧度,却让人不易察觉地嘴唇微抿,试图起身却只能将将用手肘支撑半边身体道:“师父,这些人既那么高看徒儿,认为徒儿能够一夜除尽各大门派掌门,徒儿又怎可让他们失望,落荒而逃呢?”他的语气带着讥诮,面色仍是柔和,“他们既已认定是我杀了他们掌门,必然要找我复仇。若找到我了,砍上几刀也就罢了,若不见我人,恐怕难免牵连无辜……”说着他不禁握住了铃儿的手,目光先是看向了伊如秋,然后望向床边围坐着的其他戏班弟子。
伊如秋已经为律玦缠好纱布,替他掩上衣衫,坐在一旁。
“我们虽不像什么武林门派,总把侠义仁义挂在嘴边,可我们也讲仗义讲忠义。那些掌门的仇要报,你的公道为师一样要来讨!”韩长信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呼声,在这残壁断垣中就如同刚刚的大火一般直冲云霄。
是谁说戏子无义?戏子只是习惯了谈别人的情,道别人的话,若是热血男儿,又怎会没有忠肝义胆,豪情志气!
漫漫长夜,似是被这一场火给点亮了迎接黎明。律玦先是让吴新护送铃儿回去,又目送着韩长信离开,才垂下眼,放下手里的茶杯。伊如秋接过茶杯,握住了律玦的手。律玦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把她渗满了汗珠的秀发捋到脑后。“今天辛苦你了,我让吴新送你回去吧,好不好?”也许是受了伤的关系,那轻柔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息。虽是温柔的询问,门外却已然立着一个身影。
然后,伊如秋看着律玦,从自己的手掌中不经意地抽出他的手。
原来,就算那一刻握住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如果他始终会抽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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