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数十日阴雨,秋燥瞬间一扫而光。建康城经过了这些日子雨水的沉寂,终于又回归了帝都城应有的人声鼎沸。城中不论世家贵胄的郎君娘子们,还是平民百姓家的阿郎小娘儿,都竞相相约出门游玩。
“娘子是要出去走走吗?”一婢子模样的女子一边帮身前的俏丽娘子绾发,一边问道。
那娘子听闻,微微偏了偏头,笑着斜睨了一眼身后的婢子一眼,方才正过头去回答:“是呢。闷在府里许多日子了,也该出门散散心。恰好濛媛打发了人来传口信说约了几家娘子去游湖,问我去不去,我也就随口答应了。”
“王家的媛娘子什么事总是想着娘子您。”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不是?怎的是其他人能比得的。”娘子一边摆弄着桌上的首饰,一边回答,“就算来年婚嫁年纪时我和她二人同时中意上同一男子,我也是不觉得奇怪的。”说罢随手跳了一只简约朴素的银钗,随意向身后递了过去。
婢子不由嘻嘻笑道:“娘子这是思~了么?倒也不用急呀~”说着在绾好的发上插上了娘子递来的素钗,又挑了几朵簪花别上,“家主和夫人疼惜娘子,不愿娘子过早出嫁,在您及笄礼上就说是要留您三年呢。现在才过了一年多点儿,娘子就已经思嫁了?估摸着夫人不愿意放人呐。”说着终于停了手上动作,又左右细看了簪好的发几息,才欢快地轻拍手道:“好了!”
俏丽娘子立刻回过身去,伸手挠了后面的婢子几下,直痒得婢子大呼饶命,才停了手:“叫你调皮,竟然打趣起我来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还敢不敢了?”
“不敢再不敢了,且饶了司琴罢!”名唤司琴的婢女后退了几步路连连告饶。
“哼!教你长长记性!”说罢起了身体,直吓得司琴又后退了几步,“不作弄你了,快回来帮我理衣,先去和母亲知会一声再出门。”
司琴慢慢挪了过去,确定自家娘子没有了再闹自己的心思了才定了心,整理起娘子的衣摆袖口,心里却在嘀咕不停:您又不是没偷偷出过府。
不过在此时,司琴确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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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荥,我们在这儿——”谢眷荥刚下了马车,就听见远远的一声呼唤,她转身望去,只见湖岸边聚集了一群少女,为首的粉衫女子见她看了过去,连忙抬手过顶摆了摆,示意她过去。
谢眷荥不禁轻笑起来,无奈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过去。
将将到粉衫女子身前一丈远,眷荥就开口说道:“你啊~这么多人呢,保持一下你王氏嫡出千金的形象行不行?”
粉衫女子迎了过去,拉了眷荥的手,瘪嘴道:“管他们怎么看作甚?自己开心就好了啊。”
“濛媛也就是在眷荥你面前会这样,在我们面前,她可是端着呢。我们也就沾了你的光,才知道王氏濛媛还有这么‘小娘子’的一面啊~~”黄衫女子说罢,其他几个少女也连连附和起来。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我可一直都是这样,什么时候端着了?”
“你且去问问别家的郎君娘子都怎么说的你?每次我们听了那什么‘王氏濛媛端庄素雅,仪静体闲’,都想笑呢,这说的哪里是她??为了你的形象,每次我们都只能憋着,你说,该怎么赔?”镜怡一边上下打量着王濛媛全身,一边打趣着,说话的,正是方才开口揶揄的那个女子,箫氏镜怡。
“就是就是,可是憋坏我们了。”袁若云。
“快说怎么赔的吧~”桓采芙。
眷荥眼见着又绕着这个话题一发不可收拾,无奈只好开口打断:“好啦,时候不早啦,不是说好游湖的么?先上画舫吧。”
萧镜怡不依:“眷荥你总是护着她,可至于?你不知道她嘴是顶顶厉害的?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打圆场啊,等会儿,我们几个可不知要被她埋汰到哪里去了。”
众少女身后离了几步的那几个见证过历史的侍女纷纷捂嘴轻笑。
好不容易将一众女子挨个儿推进了画舫,再打发了几家的侍女不用伺候赏了点吃食退下,眷荥就几乎只能支手半撑地瘫倒在正中央的软席上,整个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濛媛屈身坐在了眷荥边上,笑嘻嘻的看着她:“现在就累了?等会还要玩儿呢。”
“可别,你们玩儿吧,我就在旁边歇着。再和你们闹一块儿去,我可得累死。”
“难得你眷荥也有说累的时候~”说话的,却是之前一直未有开口的袁若雨。
自画舫启航就聚在窗边看风景的其他三人不禁嘻嘻笑了起来。
秋季前湖的风景果然别具一格。湖边蒹葭丛生,静则傲然丛立,动则迎风摇曳,偶有几只野鸭浮游其间,伴着钟山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正是绿黄交接,生机盎然,让人分界不清季节了。
忽然,若有似无的一阵乐声传来,轻柔若水,如丝如缕,只觉得这秋色尽散,整个前湖都步入了一片阳春白雪的景色里。
“是琴。”眷荥缓缓直起身,阖眸凝神听了一会儿说,“前湖的另一边。”
一个时辰前
钟山书院
近日偶感风寒,修和便放了五个学生几天的假,自己也可好生歇息修养一番。等到晨时醒来,问了时辰,已是近巳时了。
“今儿天放晴了,公子要出去散散心吗?”伺候好修和洗漱,清荷在几上摆好了早膳,才问道。
“晴了?正好,上次准备的两条舟可还在前湖蒹葭从中?”
“约莫还是在的。只是连日阴雨,舟身内外皆湿,怕是坐着不舒服呢。清荷派人去清理一番铺层厚垫,公子且等些时刻。”
“叫人把我的琴带上。清理好了放在上面。”
“喏。清荷准备些暖茶。还要其他吗?”
“师兄今日可是要讲学?”
“是。今日书院筵经坛前聚满了人,吵闹得很。”
“那就不唤他一起了。”
修和略瞥了清荷一眼,语气清淡:“今日你不用陪着我上去,就和澈冉在后面的舟上远远跟着吧。”
清荷一脸的委屈:“公子嫌弃清荷聒噪吗?”
修和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用起早膳。
默认?看样子是的。
清荷只觉得心里苦,有苦说不出。
诶,老妈子不好当啊。
出了蒹葭丛中,任着小舟随湖波荡漾。盘膝,正坐,琴置于两膝之上,双手平放于琴弦,闭目凝神,待呼吸平缓自然,指尖方才轻触琴弦,缓缓一拨,琴声倾泄而出。
琴音空灵,若水般丝缕,伴着清风带出的蒹葭摆动,湖波荡漾,直教人忘却了尘世喧嚣,意欲羽化登仙,直上那九重天去了。
清荷和澈冉二人皆坐在后方不远处的小舟上,听见了那琴声,也只能心中一叹。
一曲闭,修和停手按在弦上,抚平了琴声余音,方才睁眼,却是满眼的淡然无波,无欲无求。
似乎是过了许久,眼中才掺上了一些情绪,嘴角也噙了笑意。修和小心地将膝上之琴架上船头,从身边的小包袱中取出层层包裹犹然温热的茶水,随意倒了一杯,品茶赏景起来。
而此时,众少女的画舫已经到达前湖中心了。
“你们看!湖上有一只小舟!似乎还有个人躺着呢!……不对,后面还有一只!也有人!”一直半靠在画舫窗前,没有参与棋戏的袁若云像是见了稀罕物似的,轻快唤众人道。
其他几人并不在意,毕竟前湖虽然清幽少有人至,但是毕竟风景极佳,偶有几人如他们一般相约游湖,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只是一直坐在几人身边同样没参与棋戏的谢眷荥听了略感奇怪:小舟?是渔夫吗?
袁若云也不管她们理不理,眯了眼睛,勉强看得清楚了些:“前面的舟上是个青衣男子,船头还摆了把琴。”
“琴?湖上可还有别的画舫游湖?”听见了琴字,眷荥才上心,两刻钟前听见的琴音,可是出自此人之手?
袁若云答道:“没啊。也是奇怪,今日前湖怎么没人呢?”
“你不知道?今日钟山书院掌院升坛讲学。一年里这苏掌院也就讲学两次,每次讲学一个时辰,答疑一个时辰,无论贵族寒门皆可前往。苏掌院才学广博,德高望重,这京城里有志少年哪个不敬仰?都去听讲解惑去了,哪里还有空来游湖?这才便宜了我们几个占了这前湖美景了。哈哈~”濛媛说罢,不自觉得意地笑了起来,眷荥看了只能无奈摇头。
“原来如此。我却只是在意方才的琴是否是他弹奏的。这种摄人心魄的乐声,现京中能奏出的,怕是无人吧。”
“我听兄长说过,钟山竹林内住了位隐士高人。我们这是遇见隐士了?”萧镜怡道。
其他几人不可置否,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怀疑。
“要不,把他唤到画舫上来?”袁若云看着突然沉默的几人,提议道。
袁若雨连忙阻止:“你不是说那人正躺在舟内?人家自在逍遥,可别打扰了人家。”
袁若云瘪嘴:姐姐惯是无趣。
少女几人也不再纠结,又回去玩棋戏去了。
他,是谁呢?
疑惑一直盘桓在眷荥心间,挥之不去。
而此时修和,已经在舟上睡着了。
嘴角含笑,似乎梦中正是他一直向往的,只想陶醉,只想沉溺。可是待他醒来,梦中所有,散了干净。
终归是个梦,再向往,也是个梦。
已经十月中了。
修和清醒过来,略坐了会儿,招手示意不远处缀着的修和澈冉二人划船靠近。
“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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