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燕南飞,风吹花草香。此时正值初春,是郊野踏青的大好时节。
绿油油的如茵草地上,一抹杏黄身影十分扎眼。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乌发高束,生的是桃腮杏脸、眉目有神。如此般随意而躺,望着蓝天高洁,白云悠悠,任清风卷发,芳香萦怀,倒是惬意十足。
“师姐,师父让我来找你。”悦耳的声音响起。少顷,白杨树后走出一位若水芙蓉般的清丽女子,衣着简朴却难掩秀色。
楚月盘坐起身,手头揪着狗尾巴草,看向来人叹气道:“林霏啊林霏,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装了追踪器,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得到。”
林霏对她平日里稀奇古怪的言论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时而能猜到几分意思。她只笑道:“什么追踪器?只怕又是师姐故乡的新鲜词吧。”
楚月望向泛着波澜的湖水,闷闷不乐道:“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想她半年前借尸还魂刚穿来这里时,就眼见亲父被仇家杀了,幸而他昔日的结拜兄弟前来相助,拦住追兵,楚月才侥幸逃脱。随后,她流浪至茗山,却误打误撞遇见了隐世高人,虽说是名七旬老翁,但医术了得,他本不收徒,念在年岁已高,死后一身绝学后继无人。于是在楚月的死缠烂打下,他总算松了口,收其为徒。
至于林霏,是楚月从山下村子里救来的,那日正好被她遇上村头恶霸逼亲,她果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来林霏也拜了师,虽说她比楚月还年长不少,但还是坚持唤楚月一声师姐。
老实说,倘若楚月一早知道拜师的代价是长年不得下山,每日还得起早贪黑的练功,闲时又要帮忙种菜或是去后山采药,她可真要三思而后行。
林霏见楚月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得伸手揺她:“师姐,别发愣了,还是快些随我回去吧。一会我还得去采药,真要是耽搁了,你可得与我一道去。”
楚月听了立马一跃而起,揽过林霏便运起轻功赶回茅舍。
林霏背上篓筐,打算去后山,临行前又道:“师姐,若我回来的晚了,你就早些歇着。我资质愚笨,上回那招式还不大会,等明日空了你再教我可好?”
“没问题。”楚月应道,随后去见了师父。
茅屋不小,但十分简陋。那鹤发老翁便坐在桌前上拾缀着草药,他面容和善,穿着粗布麻衣,不修边幅。任谁也料不到,这样一看似纯朴的农老翁实则是位世外高人。
“师父,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要我去打个山鸡之类的野味?话说咱们都好久没开荤了,口味都淡成水了。您老这身体得好好补补了,成天只吃素哪行,一会我就去逮几条鱼,等林霏回来咱们好大吃一顿。”楚月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倒了两杯温茶水,嘴上喋喋不休道。
师父放下手中的草药,只是抚须看着楚月,若有所思。
楚月见师父面色凝重,却又不言语。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心想难不成是今早练剑时她偷了懒被抓到了?
“徒儿,迄今为止,可学到了些本事?”师父问道,语气透着丝威严。
楚月还未来得及笑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忙端坐好回道:“全靠师父倾囊相授,我才学有小成。”
师父略微摇头:“莫要敷衍,你只如实道来,究竟有何所成?”
楚月想了片刻,垂头有些心虚:“不瞒师父说,练到现在,除了轻功不错,其他的…我医书背了不少…可医术就…刀法也练的差强人意…”不时偷瞄着师父的脸色,她的声音渐渐细小如蚊。
半晌,师父才长叹一声,满面皱纹显得愈发苍老,他怅然道:“为师凭这身医术,悬壶济世半生,本盼着还能后继有人,未曾想…唉…天意如此。”
楚月越发觉得愧疚,抿嘴道:“师父,我让您失望了,对不起…”随后又想起了林霏,忙安慰道:“对了,还有林霏啊师父,她平日钻研花木草药多过于我,想必也是很有潜力的。”
师父一听,断然摆手道:“绝无可能。”
楚月看他长须微翘,似乎有了丝蕴色,很是诧异:“师父,林霏她…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您生气了?”
师父将一旁用布盖着的花草拿来,示意她自己看。楚月翻开布,眉头渐渐蹙起:“这么多毒物…是她采的?”
师父摇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后半句你可要牢记,这前半句…也罢。林霏此女资质尚可,然私心甚重,为师便只授她医术,平日向你偷学些皮毛为师也不计较,但若怀着颗害人之心,为师必不轻饶。”
楚月沉默不语,如此细细想来,确实林霏每日都会问她学了些什么新招式,她也教了许些皮毛功夫,用作防身绰绰有余。至于轻功刀法之类的,需要些基本功,况且师父不让外传,她也不会擅自做主。
不过,为什么师父说林霏想害人,害的是她…还是师父?那些毒花异草皆含剧毒,若误食一点,怕是必死无疑。
师父从怀中取出一本略厚的旧册子,摩挲着封面道:“虽说你无法继承老夫的衣钵,济世助人,但在轻功上有所造诣倒也不枉你我二人师徒一场。如今,这《世籍》就交予你了。”
楚月接过书,焦虑不安道:“师父你这是…你身子不向来挺好的吗?难不成!”
师父这才瞪着她,没好气道:“你这不肖徒,成日里盼着老夫升天,好去惹是生非?”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师父,这《世籍》可是您行医多年的宝贝,怎会没有缘由的就给我了?”
“为师话还未说完,你须替为师将此籍交给庆绫城仁济斋的一位故人,此程旅途遥远,必要时…”
他取下墙上挂着的雁翎刀,此刀刀身细长平直,刀剑为略上翘的圆弧形,状如雁翎。
楚月拿在手中,觉着十分轻巧,比她那先前那把用的顺手的多。
“这刀你带着,做防身之用。切记,《世籍》万不可丢,更不可落入强人之手。多余的话为师就不提了,平日说的太多。趁天色尚早,你回屋收拾好,即刻下山。”师父背过身,沉声道。
楚月未料到师父这就让她下山,错愕道:“师父?这么着急做什么?这…皇城庆绫我是知道,但是,我压根不认路啊,我还得准备下,备些盘缠干粮之类的吧?”
“此事事关重大,你务必要早去早回,到仁济斋后,只管找跛足的白婆子便是,她年岁与我相当。若她还健在,你将《世籍》亲手交予她,还有…替为师道个歉,三十年了,是为师对不住她。”师父叹气道。
“白婆子…是谁?师父您怎么对不起她了,难道是师父您的…”楚月听这语气倒像是…师娘?
“莫要多说,你快些收拾下,即刻下山!”师父故作镇定的咳嗽几声。
楚月心里暗喜,看来那什么白婆子是师娘八成不错。但转念又想师父一直都在茗山隐居,哪又来的师娘,若是三十年前的旧情…难怪师父不敢去见她。
回屋收拾好包袱后,楚月思来想去,还是留下了字条,告诉林霏她去皇城办事,要段日子才能回来,务必要照看好师父。
……
楚月下山后,走了许久方才在日落时进了离茗山最近的梅河县城。
这里的集市并不大繁闹,不过该有的店铺倒也不缺,楚月很快便找了个廉价客栈落脚。
“姑娘,要点什么?”小二满脸堆笑的上来,边擦桌子边道。
楚月考虑着要节省盘缠,便随口道:“我要…番茄鸡蛋面。”
小二面露难色:“这…小店没有。姑娘要不换个?”
楚月讶然道:“番茄鸡蛋都没有?!”想她起初流浪那几天,天天都吃馒头包子,直到上了山,又变成了萝卜白菜之类的,偶尔自个儿逮个山鸡,抓几只鱼才能拯救她的胃口。
小二道:“鸡蛋倒是有,只是番茄是何物?闻所未闻。”
既然还没种植这类植物那也没办法,楚月又换了道家常菜:“算了,来碗南瓜粥。”
小二又赔笑道:“姑娘…这南瓜又是何物?小店没有。”
楚月见他欲言又止,也不想为难他:“来盘馒头和白粥,这总有吧?”
“有有有,姑娘稍等。”
正等着上菜,外头却进来了一持剑的黑壮汉,生的面容粗犷,虎背熊腰的,腮边一圈络腮胡子,瞧着便不好惹。
“小二!来二斤好酒,再来几道菜,要有肉!”他粗声粗气道。
小二忙应好。
不过片刻,好酒好菜就给备齐了。楚月心头不满,叫小二过来,指着壮汉道:“我不过几个馒头一碗白粥,等了这么久还没来,凭什么他后来的先上。”
小二瞥了眼正在灌酒的壮汉,忙低声道:“姑娘!你可轻点声,这爷可是这儿有名的霸王,小的可惹不起啊!还请姑娘见谅。”
话音刚落,壮汉便将刚入口的酒悉数吐尽,猛然起身,一把拽过小二,粗着脖子道:“你这撮鸟,这是什么酒,分明是尿!拿这腌臜玩意儿给老子喝?找死?”
小二战战兢兢道:“熊爷饶命,是小的不对!小的马上去换!”
正记账的掌柜也忙过来求情,壮汉又骂骂咧咧一阵,方才罢手。楚月早已看不过,却见周围众食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忍了。
小二再拿出一坛好酒,揭了盖,楚月都能闻到那股清香,好在壮汉并没再找茬。然而吃了两口菜,又开始叫嚣着打人。楚月等了许久,粥和馒头还没上来,早已忍无可忍,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小二的俗套戏码。
“喂!放开他。”一清脆而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过去,却见是一黄毛丫头。
“呦,这么水嫩的货儿!哪里来的小蹄子,不滚回家去伺候你家小爷倒来管老子的闲事?”黑壮汉猥琐的笑道,黄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楚月挑眉,摇头讥笑道:“啧啧。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黑壮汉一把扔开小二,熊掌指着她怒道:“好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真欠教训,看老子不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楚月刚观察过他,此人虽力大,但底盘不稳,早已想好对付他的招式。便只继续挑衅:“少在那唧唧歪歪,知道吗?无论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生气,毕竟我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要和条狗一般见识?”
黑壮汉怒火万丈,却还顾忌着在座的一些江湖人士,殴打一个毛丫头这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便龇牙裂目道:“你当我不敢打你?”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当我不敢打你?!”
“哎,真乖,还说你不是狗?”
顿时引得哄堂大笑。
“你!”黑壮汉恼羞成怒,一把掀开桌子,盘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瞋目切齿地冲过去,楚月从容不迫的站起身,准备与他大干一场。
哪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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