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运气不错,否则这衣裳算是白换了。”楚月放下楚风,舒口气道,心里暗爽。
然而抬头间,只见本就不大的客栈已是坐满了人,看行头大都是江湖人士,瞥了眼楚月三人又自顾自吃酒了。
楚月苦恼道:“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路上也没见着多少人影啊…难不成我们要坐在地上?”
百里无忧却是见怪不怪,“我们之前走的又不是官道,哪能看到几个人?再者说,这沿途客栈本就是避雨的常地,路人见天色不对早来占地方了。”随后又道:“我去问问还有空房没,你先在这呆着。”
楚月望了半天,却见着最里头的大木桌很宽敞,就只坐了四个人,不明白大家为何宁愿都挤在那几个小桌子周围也不愿意去拼桌。
“诶,借过借过,借过啊。”楚月背着包袱,牵着楚风从人堆中穿过。
“打扰一下,壮士?这地方还有人坐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坐这吗?”她指了指空着的长椅,客气的笑道。
此话一处,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不约而同朝这看来,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那四人皆穿着藏青色蛛纹劲装,身板挺直,气势不凡。
“请便。”其中一男子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便自顾自喝酒,其他三人压根没正眼看过她。
楚月也不在意,道谢后便和楚风坐下来,解了包袱正要叫小二来,可回头就看见周围人眼色复杂的看着她,很是纳闷。
“小二,给我来三碗粥,还有两盘馒头,还有…再来两盘小菜,最便宜的那种啊!还有顺带先上壶茶水,谢谢啊!”楚月见他还忙着给其他桌上菜,便高声喊道,这些东西应该上的快些,毕竟人这么多。
“好的姑娘。”小二应声道。
百里无忧从楼上下来后,还疑惑楚月去哪儿了,听着旁人小声议论,他才望见最里面的那桌坐的正是她二人。
“喂,找到座了你也说一声啊,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你们跑哪儿去了。”他一掀衣摆,长腿一跨坐到楚月旁边,不满道。
楚月将倒好的茶递给他,嬉笑道:“哎呀,这不找到位子太高兴忘了嘛,反正这地就这么大,你还能看不见啊?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有大桌子大家都不坐,便宜我了。”
百里无忧抬眼看见面前那四人,蹙着眉直言快语道:“他们怎么和我们一桌?”
楚月见他们面色不善,忙扯过他,低声斥道:“人家先来的!你说话注意点!”
他不耐的撇过头,摆手敷衍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我说的是语气,语气懂吗?!”楚月没好气道。
“这家店客房已经人满为患,一会等雨停了我们便走。”百里无忧说道,这儿人挤人的,他是呆不下去。
楚月只带了一把纸伞,若是中途下雨,那肯定是要淋成落汤鸡了,便略有些为难道:“可是,你有带伞吗?我就一把。”她和楚风还能凑合着用用,可委屈了百里无忧。
“我行走江湖从不带这些累赘物,淋个雨有什么大不了的?”百里无忧嗤之以鼻道。
楚月无奈的甩了个白眼:“得了,对牛弹琴,我就不信你这身子是铁打的,你就折腾吧,以后有你受的。”
“没肉才够我受的,还不上菜?”百里无忧颇有些不耐道。
“着什么急,饿了多喝点茶水,然后闭上你的嘴!”
等了不多久,白粥和馒头上桌了。百里无忧目瞪口呆道:“好不容易找家客栈,就吃这么些清汤寡水?你脑子被驴踢了?”他忍不住看向楚月,不可思议道。
他本想着吃了几日毫无营养的干粮,楚月应该也熬不住,再加上楚风身子孱弱,才想着住一天店好好休息下,没料到…又是馒头!
楚月也是硬着头皮啃馒头,她也想吃好的,可惜盘缠根本不够,只能吃这些粗茶淡饭。
“你脑子才被驴踢了!这路还长着,下一顿的钱都还不知道拿不拿的出,我哪有那么多钱?!”楚月瞪大双眼骂还道。
百里无忧哪想到闹了半天,她还在纠结这些琐事,瞪眼咋舌道:“谁让你付钱了?我老早就说了你放开吃就行,有我在你那点家当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楚月半信半疑道:“你到底带了多少钱?离家这么久了还没用完?”
“嘿,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才不告诉你。”百里无忧挑眉得意道。
“有钱也别那样大手大脚,我点了两道菜,只是没上来,你等等,来,凑合着先吃两口。”楚月抓过白馒头一把塞到他嘴中。
百里无忧这才慢慢咬着馒头,味同嚼蜡。一边楚风倒是毫无怨言默默吃着。
“姑娘,你的小菜上齐了。”小二放下菜转身又去忙了。
楚月看着那两盘寡淡的炒青菜和腌菜,嘴角抽搐两下,心想果然便宜没好货。
百里无忧夹起一根青菜,摇头啧声道:“就这玩意儿?!倒不如我给你抓两把野菜来吃?”
“少废话!小二,给我来盘…你们要吃啥?”楚月迟疑一下,问道。
楚风自然是沉默寡言,百里无忧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我不挑,有肉就行,清蒸鱼、酱烧鸭、红烧狮子头、板栗烧鸡什么都行。”
“这还不挑?”楚月白了他一眼,还是认命的叫了盘肉食。
客栈外头已是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昏地暗,小二也点起了蜡烛,人满为患的客栈陆陆续续还有过路的行人来此避雨。
此时,进来几名中年男子,他们脱去蓑衣,目光扫遍了整个客栈。
为首的男子三十来岁年纪,其貌不扬,眼神凌厉,右颊处有一两公分长的刀疤,手持长刀。
“今儿这可有好戏看了,前脚秦家集,后脚王扬明。”
“你…你说的可是江湖人称血义狼的王扬明?”
“传闻三年前澄江天香楼一战时,王扬明与秦治虽武力不分上下,打的那是难解难分,最终两人重伤而归,王扬明右脸留下一处刀疤,且你看他手中的宝刀,青蛟刀鞘,是王扬明没错。”
楚月听见旁桌人窃窃私语,忍不住多打量了王扬明几眼,确实此人气度不凡,眉目之间透着丝沧桑,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莫名产生种敬畏之情。
王扬明目光落在最里面一桌时,眼神骤然变的冷凛起来,他身形一动。
楚月刚回头喝了口粥,就感到后颈一凉,她瞬间反射性抓起雁翎刀转头警戒的看向来人。
百里无忧早听说此人诸多江湖传闻,心里很是钦佩,却未想到原来那四人便是秦门中人,王扬明出手如此之快,令他顿时心头一沉。
王扬明的目标是秦家人,但见面前两名小娃竟这般敏锐,能知晓他的动向并做出防范之应,想来不久以后必定江湖上会多两名后起之秀。
“秦治现在何处?”王扬明直直看向那四人,声音低沉道。
其中一人毫无惧色的笑道:“阁下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秦治早已叛出秦门,我等小辈岂知他的去向?”
王扬明冷眼看着他,并不接话。
“早听闻血义狼重情重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此事皆由秦治而起,陆家灭口一事与我秦门并无半点干系,阁下大可不必如此仇视秦门。”另一人起身抱拳道,语气带着丝敬意,不似先前那人般轻浮。
“毫无干系?回去告诉秦治那老匹夫,王某曾立血誓必为吾弟报此灭门之仇,不论是秦治亦或是这背后借刀杀人的小人,王某定会将其手刃,斩首以祭陆家十多口在天之灵。”王扬明森冷的目光中杀气乍现,语气压抑。
“好啊!好你个王扬明,这般不识抬举,胆敢污蔑我师父?!”那出言轻浮之人面色大变,他豁然站起身,怒目而视。
王扬明冷笑道:“既然问心无愧又何须强辨,王某自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说罢转身离去。
“你!”那人正欲拔剑追去,却被另外三人拦住,只得忿忿收手。
王扬明带着其余几人,不顾外面仍下着的倾盆大雨,披上蓑衣便冒雨而去。
楚月摇头赞叹道:“真帅。”
百里无忧虽听不懂,但看她的神情也猜的出是褒义。
众人见双方并没有大打出手,唏嘘一阵后各自喝酒吃菜去了。秦门四人不多会儿也沉闷离去。
“秦家集是个什么地方?”他们刚走,楚月转头便耐不住性子的问道。
“你问它做什么?有这个闲工夫倒不如多认认路,竟然连庆绫都认不得,你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我若真把你扔在这黑水岭,只怕几天后直接就能来给你收尸了。”百里无忧放下筷子随口说道,眼见那盘炒肉只剩下几片青菜。
“我说你,我连根肉丝都没看着你就已经吃完了!?”楚月傻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菜,这人竟然还毫不客气的清盘了?
百里无忧喝口茶,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道:“你刚才问什么来着?哦…安阳秦门,那可是饮誉武林的百年刺客世家,门下弟子众多,但平日鲜少在江湖走动,行迹令人琢磨不透,亦正亦邪。其家传的暗器、制毒及机关之术,皆是名冠天下。嘶…听说秦门有种剧毒名为\'清风\',无色无味,若是中了此毒,不出一柱香时间便会尝到万虫噬心之痛,七窍流血而死,还好你…”他顿了顿,定睛看着楚月片刻。
她被百里无忧愈发凝重的面色唬的发毛,摸着脸有些紧张道:“怎…怎么了?”
百里无忧蹙起眉头诧异道:“你眼睛瞧着好像有些不对劲?”
楚月一听顿时慌了神,脸色发白,愣愣道:“没有啊。”她从未见过百里无忧这般严肃的表情,回想他说的话,心下第一反应就是她难道…中毒了?!
一时间手足无措,楚月甚至忘了自己是百毒不侵之体,只呆若木鸡的坐在那儿。
哪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笑,楚月抬眼看去,却见百里无忧勾着唇角揶揄道:“哈哈,这你也信?”
楚月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先是松了口气,再是气恼,冲笑的一脸得意的百里无忧狠狠翻了个白眼,“正经一点好不好!哪有你这样吓人的?”
百里无忧不以为意的瘪嘴道:“只是给你提个醒,今后遇到这类人,最好离的远些,否则哪日因为无知着了道,那可就完了。”
听他这话,楚月不解道:“秦门的人这样不讲道理?滥杀无辜?”看刚才那一幕,那几个秦门弟子瞧着倒也不像作恶多端之人。
“秦门弟子向来我行我素,虽为七大派之一,但做事全凭喜好,抛去这个不说,光是那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毒药和暗器,你还能淡然相处?哈!那怕是不要命了。”百里无忧虽然知道她会武功,而且还不弱,但她心思实在简单,连这些基本常识也不知道,行走江湖不多长个心眼怎么行,他出来的这几个月还栽了不少跟头,更别说是她了。
楚月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秦门,再转眼时,身旁的楚风已经没了人影,她诧异道:“楚风人呢?”周围巡视一番,并没有找到她。
百里无忧摆手示意她不用着急:“去茅房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楚月讶然道,坐在身边的大活人走了她还没有察觉?这得多没存在感…虽说楚风平日就挺没有存在感的。
事实上在王扬明来之前楚风就已经去了,只是那时楚月拿着去结账了,没有注意到。而百里无忧向来不太爱搭理楚风,也懒得说,反正楚月也没问。
“至于这么紧张吗?不过去个茅房,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百里无忧见着一路上楚月跟个老妈子似的热脸贴冷屁股地照顾她,自个儿得驮着两人的行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楚月当然也懂得察言观色,百里无忧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但实在不明白究竟楚风哪里招惹他了,趁着她不在,楚月凑近些问道:“我怎么觉着你不太喜欢她?”
百里无忧毫不委婉的应道:“差不多,挺讨厌的,那又如何?”他知道楚月对楚风好,但他向来是有一说一,也犯不着昧着良心说话。
楚月没料到他这般大方的承认了,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你还在对她的身世耿耿于怀?不用吧,咱们没钱又没势的,跟着我们图什么呢?”
托腮思索片刻,百里无忧目光复杂的看向她,语气带着丝怀疑:“你确定是她要跟着你的?”
“我…”回想之前带她出来的那一幕,貌似…是她强行下手的吧,于是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她一开始还不愿跟我走来着,是我强行带她的。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多么危急!万一要是被那些山匪逮着了,那还有活路吗?况且她也没了家,孤苦伶仃的在那自生自灭怪可怜的,我就自作主张带她去庆绫再做打算!”
百里无忧虽说行走江湖不久,但行侠仗义的事做了不少,不过前提是他很清楚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的道理。对于楚月这种自找麻烦的做法他只能瘪嘴道:“依我看,某人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还有心带个累赘。”
楚月明白他的意思,顿时不乐意了:“喂!你们混江湖的不都讲究侠义一词吗?我这也算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了,你干嘛还要落井下石?你要是觉得我们是累赘那你别和我们一起啊。”虽说她很舍不得百里无忧这个移动的金库,不过他这样说楚风她更觉得不高兴,反正她手脚都不缺,一路便给人打打杂赚点路费熬过去就算了,何必要靠别人。
百里无忧素来不易动怒,但一听楚月又要闹分道扬镳,心里瞬间多了几分不痛快,“你能不能别断章取义?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眼下你要钱没钱,最基本的常识一问三不知,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能顾得了别人吗?”
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楚月忿忿的坐下身,撇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