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狂风卷着瓢泼大雨,天空乌云蔽日,电闪雷鸣。子妮抓着胡乱飞扬的裙摆,端着直冒热气的乌黑汤药好不容易进了屋。
摘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双脚在地毯上蹭了许久,这才往里去。
她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这两日天气是怎的了,果然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这暴雨来的毫无预兆。
子妮将碗放在桌上,准备晾一会儿再喂楚月喝下。
说起来自那日失血过多昏迷后,这已经是整整两日了。她也没想到少公子的所服的药,甚至是每日要泡的药浴,竟都要以楚月的血为引。
那时楚月气息微弱,吓得她当场扑上去开始哭泣,几个人都拉不走。好在后来辛如净来了,说她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导致短期昏迷,并没有危及生命,只需好好修养就是。并让她不要将楚月以血做药引的事泄露出去,否则会为她招来大祸。
子妮虽然平时里大嘴巴,爱八卦,但那一刻她以自己这辈子的自由暗自发誓,绝对会这事烂死在腹中。
“怎么哭了?”子妮将楚月的头轻轻扬起,却见她微翘的睫毛轻颤着,眼角不断淌着眼泪,鬓角和枕头沾湿了。
她看着心里也莫名不是滋味,忙笨拙的抽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抚她道,“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啊,少公子他也没事了,我们都在呢。”
楚月一个抽泣间,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她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了子妮。
感觉自己眼睛很是湿润,楚月很是诧异,提着略微沙哑的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我眼睛进水了?”
子妮见她总算醒了,也还有力气说话,很是欣喜,“没有进水,你肯定是做噩梦了,是不是在梦里有许多伤心的的事呀,你都哭鼻子了。现在醒了就好,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所以这段时间肯定有好事发生的!”
楚月只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又很累的梦,梦里环境十分灰暗,绝望到令人窒息。不过具体情境现在已经全然记不得了。
“来,喝药吧。这可是辛如净给你配的调养身子的好药,只要按时按量喝,不过一个月你就能活蹦乱跳了!”她端过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着。
楚月也很配合的张嘴喝药,忽尔她问道:“等等,我睡了多久?”
“两日啊。”
那七日之限已经过了,她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果然,那死男人就是在忽悠自己,楚月愤懑的想着,不过总得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怎么说也不用替他卖命了。
咽了一口药,楚月又问:“百里无忧怎么样了?”
“少公子情况有所好转了,辛如净说毒素正在外排,只是慢些而已,再过几日应该就能看到明显变化了。”
“那就好。”
片刻沉默过后,子妮无奈叹道:“你怎么不关心下自己身体如何?失血这么多,你都不怕吗?”
楚月眨了眨眼,“那..我应该没事儿吧,反正有辛如净在,他会适可而止的。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特别是百里无忧。”
子妮不解,“为什么?少公子要是知道你为他付出的这些,一定会很感动的!”这样一来她和少公子的感情就能更进一步了。
楚月见她如此积极的撮合她俩,但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对任何人动情的,因为她既然能来到这个世界,那某一天消失在这世上也不是空想,所以没必要介入别人的生活。更何况她也没心思想这些,能回家才是她现在生活唯一的追求。
如此想着,语气也带着几分随意,“你想多了,我对他只有朋友之情。只是他之前救过我一命,这次就当还他个人情罢了。再说朋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子妮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替少公子难过。默默的喂完药,她憋了半晌,最后忍不住道:“要是把别人的真心实意都当人情去还的话,也未免太伤人了。”
说完拿着空碗出去了。
昏暗室内两盏明亮灯笼映照着一抹孤寂背影。或许在这个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她的心境,也或许是,没有人想去理解。
就这样吧,为自己而活,为信念而活。
五日过后,楚月不仅能下地走路,偶尔还能去外面晒晒太阳,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日子,那叫一个舒服。
此时她吃完晚饭没多久,正惬意的窝在床上想小眯一觉。听到镂花木门开合的声音,她也只微微睁眼看了一下。
“子妮,怎么都晚上了才过来玩,是不是白日练功又偷懒被抓到了啊...”她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说着。
却不想子妮勾起唇角,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散漫而邪肆的笑容。
她走到床边坐下,撩起楚月散在被褥上的一缕黑发,在修长的指尖缠绕。一如既往柔细的嗓音响起:“想你了就过来看看,有何不可?”
楚月只当她吃饱了撑着拿自己打趣,一把拽回自己的头发,意识有些模糊,仿佛下一刻便要与周公作伴。
子妮笑容更甚,她轻轻摩挲另一撮柔发,在楚月即将睡着前狠狠一扯。
“啊!”楚月顿时痛出声,只觉头皮火辣辣疼,就要被她拽掉一般。
“薛子妮!你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揍?!”她心痛的拿起掉在床上的一小团黑发,头一回对她动了肝火。这个玩笑实在过分了些,让她直想动手打人。
子妮站起身,平日里矮小的个头似乎高了些,让她有些无形的压力,尤其是那双眼,深不可测...似乎与平日里很不相同...不,不是似乎,就是不相同!
那一刹那,诡异的平静,楚月只觉骨寒毛竖,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口水,她瞥向挂在床边的雁翎刀。
“我觉得有些冷了,你能帮我把窗关上吗?”楚月带着丝撒娇的意味。
子妮几乎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窗边走去。
抽准时机,楚月一个前翻滚,飞速抽出雁翎刀,还不等她庆幸,只觉手腕一紧,天旋地转之间她脖上突然一阵寒意袭来。
桌上微弱灯光映衬她的眸中淡淡晕染的红光愈发诡怖,看着她的眼睛,楚月便一阵没由来的害怕,背上冷汗岑岑。
更别说她还趴在自己身上,用刀抵着她的脖颈大动脉,再深入一寸,她便能血溅当场。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楚月不敢看她的眼睛,很识时务的不停道歉,那微冷的呼吸吹拂着自己的脸颊,她很想避开,但又怕刀剑无眼。
一想到可能是那日无意杀了的枯骨教弟子的鬼魂来报仇,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嘴里语无伦次的喊着:“我不是要故意杀你的,你别找我...别找我!我一定多给你烧纸钱!”
她嗤笑一声,松开楚月站起身,把玩着雁翎刀,“哦?我自然要找你,七日限期已到,莫非是你不想要解药了?”
楚月盯着她,傻眼了,心跳如擂鼓,竟生出一种死里逃生逃生的感觉。
“你是不是有病?这样吓人很好玩吗?”楚月气上心头,口不择言道。
赤砂手指划过薄如蝉翼的刀身,冷声道:“给你个机会,想好接下来该怎样与我说话。”
这口气,她是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楚月满怀怒气的坐起身,深呼吸两口气后,这才勉强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你是不是在忽悠我,七日前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也没吃过你的解药,现在不也没事?”
“天真,你怎知那日我没给你服下解药?若是,像今日这样?”赤砂将刀随意扔在桌上,转身一掀裙摆,懒懒的靠坐在软榻上。
楚月这才反应过来,很是惊讶的问:“原来你会易容?!那天的脸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
她就说怎么那些弟子都没认出来他,这人的易容术简直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可每个人身高体型还有声音都不一样,你又是怎么做到的?缩骨功?”楚月很是好奇的问,她能想到的也就这个可能。虽然与比原本子妮的个子比还是高了些,不过和先前伪装成那弟子对比起来差距可不小。
“话太多。”赤砂自然无空与她闲扯,随手将装有解药的瓷瓶放在桌上,楚月立刻目光灼灼的看着它。
“说罢,这两个月你有何打算?”赤砂云淡风轻的问着,漆黑如墨的双眸却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楚月这才想起两个月后的群英会,她顿时觉得压力重重,神情略显沮丧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什么功夫你也知道,只能硬着头皮上呗,反正也拿不了第一,你又不帮我....“幽怨的眼光瞥了眼坐在榻上兀自喝茶的人。
赤砂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他微垂着眼眸嗤笑一声道:“弱者总是难逃一败,你无法改变规则,只能掌控规则。”
“什...什么意思?”楚月有些不解,她莫名觉得背脊一凉,不妙的预感悄然而至。
“愚笨至极之人自然不懂,你只需听着便可。”
楚月一听是在损自己,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但念及自己小命还捏在他手里,也就咽下这口气,天知道她忍的多辛苦。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无水山庄的?你跟踪我?”楚月这些日子也想过了,若是每七日得见一次面,那他也不能离自己太远。但他如此大费周折的让自己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帮他做事,实在蹊跷。
“它喜欢你的气味。”赤砂手上不知何时手上缠了条细小青蛇,它正探着扁平的脑袋冲楚月吐信子。
楚月一阵恶寒,脚步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你告诉我去哪儿找你,我定期去还不成吗?”
“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更没必要考虑你的想法。不接受可以,想死我倒能成全你。”他如是说着,平淡的语气透着丝寒意。
楚月暗自翻了个白眼,对这人说话简直对牛弹琴,太目中无人了,搞得全天下他最无敌一样,到头来还不是只会威胁人,等着吧,总有一天他阴沟翻船了看她怎么折磨他。
“行了,都随你好了吧,只要你能进来就行,反正又不是我家。还有既然解药送来了,你还不快点走?难道还想留着过夜?”楚月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哪知对方还真有这个想法。
“既然你都这般挽留,我哪有就此离去的道理。”他站起身,边解着衣带边往床边走去。
楚月看傻了眼,头上猛然被抛开的外衣罩住,眼前一片漆黑,呆愣半晌过后,她一把拽下衣物,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也不知何时他舒展了筋骨,四肢也修长了不少,里衣半敞,结实而白净的胸膛裸露在外,上面一粒黑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楚月耳根微红,见他若无其事的掀开被子上床,想要骂出口的话也如哽在咽。
眼看一张小床被她霸占了去,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难开。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楚大夫,少公子醒了,神医让你快些过去呢。”小厮隔着门说道。
楚月又惊又喜,忙喊道:“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吧!”
还不等她向赤砂交代其他事情,他却忽然睁开眼,微微侧过头看楚月,明明顶着一张子妮的脸,却生出她不该有的妩媚与阴邪。
楚月无意瞥见他大敞的衣襟,瞬间心跳加快了不少,遮掩似的咳嗽两声道:“咳...那个我先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别乱跑!屋子里的东西也别随便乱动。”
“很可惜,看来他还没死。”冷不丁一句话让楚月的身形一顿。
她回过身,不悦的皱起眉头,语气也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你什么意思?”
赤砂并不觉激怒她会有何种后果,对于一只尾巴还捏在自己手里的弱猫,偶尔的逗弄才能令它保持野性。对于她的不满他也只是冷然笑道:“字面上的意思。”
这混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月也冷下脸来,回过头毫不退让的盯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表明了她的怒气。
屋中紧张而危险的气氛就此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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