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句话,楚月的心境登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强颜道:“这身子本来就是你的,只要我能回去,那都随你。只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屋内微弱橘光将陆月面容映的冷森,明明是相同的容貌,楚月却觉得她与自己有着天差地别,或许少的并不止是人味。
而陆月看向眼前这具身躯的目光越发炽热,她身形微动,飘至楚月跟前,狠狠嗅了把她身上的人气。
“我自有办法。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们都能各取所需。”
楚月很想不通,她既然不想死又为何要服毒自杀,且不说她只是个孤魂野鬼,就算她有本事还阳,这天理恐怕也不容许吧。
陆月安能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便抬袖掩唇笑了笑道:“我既是自尽,就无法投胎转世。与其在死去的那日痛苦上百上千年,倒不如偷天换日,再续前生。”
楚月被她这铤鹿走险的做法骇的目瞪口噤,但考虑到自己回家有望,犹疑片刻后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陆月眸中笑意更盛,“每年中元鬼门大开之时,便是个机会,等我寻着鬼差放松警惕的空隙就会来找你,那时你只要用极阴之物将我收起,不让鬼差找着我,熬过四更鸡鸣之时,我便自由了。”
鬼差...楚月打起了退堂鼓,但她强迫自己不能多想,眼前这鬼似乎能知晓自己的心思。
“你所说的极阴之物是?”
陆月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的下身,“就是女儿家来葵水所用之物,且是只有你用的才能与我相合。所以...能帮我的只有你。”她眼中透着恳求之色。
楚月打定了主意,“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先帮我回去,至少得让我看到回家的希望。否则我要是帮了你,你得了自由,夺了这身子我也无能为力,我并不想当这世间的游魂。”
陆月却道:“能让你回去的法子,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四方图你应该知道,文熙地宫里珍奇无数,其中就有那太清观祖师爷至宝,名为天机石。只要拿到它,等至天狗食日时,天眼暂闭,你就能开启天门。”
楚月神情怅惘道:“...可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日全食,这等待太了了无期了吧。”
陆月笑道:“那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你既然并非这世界的人,想必天道也会随你的出现而改变。只要你拿到天机石,它自会指引你。”
这听起来有些遥不可及,自己现在连找一张四方图的残图都难,更别说要找到四张了。而且就算有幸得到了天机石,还得等天狗食日才行。简直是难如登天。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愁眉苦脸的问。
陆月眼中浮起一丝幽光,“你若是信我,让我先上身,以我的法力找区区四方图不成问题。”
楚月最怕听她说这话,心里不由慌乱起来,脸上却强装镇定道:“别开玩笑了,这个险我冒不起也不能冒。”转而又问:“为什么一定要上我的身,你现在不能施法吗?”
陆月叹气道:“我若用法,鬼差立马就会知道我的动向,将我抓回去。唯有鲜活肉体可掩我的鬼气。”
楚月道:“那你还是帮我找四方图吧,你有什么线索?”
听罢,陆月莞尔笑道:“你还不知道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楚月上下打量她一番,不解道:“你有四方图?”
陆月道却飘至她背后,冰凉掌心摸上她的后背,轻声道:“现在是你有。”
楚月感觉背脊一凉,忙转身后退两步,绷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做什么?”
陆月娇嗔一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不能上你身。”接着又道:“占我身子这么久,还不知背上有...”
话未说完,忽而一阵诡异的锁链摇铃之声由远及近。
陆月顿时面色大变,惊惧万分道:“鬼差来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而来的拳头粗的铁链极快的缠上她细弱的脖颈,陆月顿时面色狰狞的被往房梁上拽。
而见她双眼欲暴的痛苦模样,楚月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喘。
“背...背上有...图...”她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便穿过房顶不知所踪。
房内另一盏灯复燃,亮堂了许多。
楚月这才如梦初醒般冲到铜镜前,背过身子仔细看了半晌,却也没见有什么痕迹,还是一片光洁。她很是困惑,陆月也犯不着骗自己啊。
用尽各种不雅的姿势,楚月又检查一遍,发现确实没有才放弃。想来下次再见她也得一年后了,不过如果真就在自己身上,她也不用着急,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另三张。
经历了刚才惊魂的一幕,她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忙去披上了外衫。想起中途好像燕昭上来过,可他并不能看见桃红所造出的幻象,所以误解了自己。
楚月虽然觉得不算多大事儿,但艾不住人家本质还是古代的纯情少年,别搞得自己跟色诱他一样。
“切,反正也要跑了,跟个毒舌小鬼有什么好解释的。”楚月自言自语道。
一炷香后。
楚月扣响了燕昭的房门,嘴里语无伦次的说道:“都是误会,误会啊燕昭。刚才我见鬼了,它还放火烧我我才喊的救命的,再说了是你自己跑进来的,而且我好歹还穿了个肚兜,你也没什么好羞愧的,就算吃亏也是我吃亏才对,更何况我还不放心上呢你就别生气了好吧。”
说完,亮灯的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男子汉大丈夫生这个闷气干嘛,你说你就一小屁孩,我跟你开这个玩笑做什么,吃力还不讨好。”
门内还是静悄悄一片。
该说的都说了,不理解那就算了,楚月耸了耸肩正欲回房。
“楚月丫头,你在小燕这儿嚷嚷个什么呢?什么肚兜啊,什么救命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旁屋的伙计隐约听到有女人说话,忙出来看热闹。
这下楚月有些挂不住面子了,自己声音也不大,哪知这家伙耳力这样好,而且不得不说他重点抓的相当好,这么长的话,就抓了最容易误解的两个词。
“呃...你听错了,什么救命,我分明说的是...是...是猫妖有九命,还有什么肚兜,明明是土豆。我最近在和燕昭研究一个学术课题,叫做...论九命猫妖最爱的食物分析,是土豆还是....”楚月胡编乱造着,越说越顺口。
这长篇大论让连大字儿还不识几个的伙计感觉学识严重受挫,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
“把嘴闭上,滚进来。”突然房门大开。稍显烦躁的声音传出来。那伙计听出小燕的不悦,忙寻了个借口先遛了。
楚月正了正神色,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目光落坐在桌前低头拟信的燕昭身上,明灭烛火之下,他的侧影很是瘦削,黑发高束,两鬓短发随意落下。惺忪秀眼微垂,眼中映着璨璨光点。
她忽然发觉他长的的极好,眉眼也还透着点桀骜不驯之味。
“丑东西你看什么?”燕昭收笔,余光见她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的脸发呆,心跳不觉加快两下,眼中却挂着不悦。
楚月倒不以为意,瘪了瘪嘴道:“看你长得好看啊,不然我能看什么,看你有没有眼屎还是有没有鼻毛?”
燕昭总算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句话,果然是真言。她说这话让自己如何接,除非也说这类粗俗的话语。
只得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烂泥扶不上墙。”
楚月自顾自走到他对面坐下,又撑着下巴看着他,看似无所事事的,实则心里在犹豫要不要托他帮忙。
燕昭被盯得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道:“你说你遇了鬼,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楚月感觉他的态度好像与起初认识时不大一样了,不过具体她也说不上来。
“也没什么亏心事,就...就运气不太好而已。”
见她闪烁其词的模样,燕昭冷哼一声道:“寡信之人的嘴里,果然说不出实话。”
楚月听了心里也不是味儿,于是豁出去道:“算了,我可以告诉你前因后果,虽然你是百鬼楼的人,但我还是信任你,因为我也希望你能帮我。”
随后,她便将在无水山庄地洞时所发生的事悉数告诉了他。
燕昭听罢后,也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对姜惟这名字颇有兴趣,他想了想道:“姜氏一族...传闻数千年前,东溟还未统一,东溟以东还是由部落民族统治。姜族便是其首领,听说族中之人个个骁勇善战,体质异于常人。”
楚月诧异道:“异于常人....怎么个奇异法?”
“说来也难以置信,据说族内有改变体质的奇药,长期服用,便能使人对毒物产生抗性,甚至是...容颜永驻。”燕昭其实对此类传说并不尽相信。
“那不就是青春不老和百毒不侵吗?这么神奇?!”楚月不可思议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奇药。
燕昭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传言不可尽信,就算姜族尚有传人,看来也命不长。”
“为什么?”楚月脱口而出。
燕昭斜眼看向她,“你说的那婢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更何况你还不知她弟姜惟的下落。我想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楚月思索片刻道:“那就拜托你帮我打探一下他的行踪吧,至于钱的话...”她忽而露出谄媚的笑容,“燕昭啊,小燕啊?平心而论,姐这几天来对你咋样,你摸着良心好好说说。”
燕昭扬起一抹鄙夷的笑容,“长处不足,祸害有余。还要我说什么?自己动脑子想想便知。”
楚月仰头恶狠狠的看着他,大手一拍桌,道:“算你狠,枉我还当你是朋友,跟你说这么多,还不肯帮我,真是看错你了!”
慷慨激昂的说完,她傲气凛然的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慢着,我有说过不帮你?”这声音听在楚月耳中宛如天籁,犹如那六月春风,温暖如斯。
她立马喜笑颜开的扑回去,“真的吗?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燕昭,你果然是个高风亮节、正义凛然、大公无私、仗义执言之人,不仅为兄弟两肋插刀,更是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正人君子呀!”
听她一番马屁拍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不过越听越变味,什么叫他为女人插兄弟两刀?
楚月见他只是眉头皱了皱,也没露出烦躁的模样,乘势追击道:“既然如此,那顺道再帮我查查四方图的线索吧。”
燕昭脑上青筋抽动了两下,随后挑了挑眉尾冷笑道:“人就是这样,有了馒头就想着肉吃,永远贪得无厌。”
楚月不置可否,小声嘟囔道:“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燕昭嗤鼻道:“是啊,可懂人情世故的人会见好就收,而有的人,只会一味得寸进尺。”转而又看向楚月,“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楚月不想跟他玩文字游戏,只闷闷道:“不帮就算了,说那么废话做什么。我就不信四方图你们百鬼楼没有所企图,既然你不肯和我做同盟,那...”她露出算计的笑容,“我所知道的四方图下落也不会告诉你。”
燕昭怔了怔,看向楚月的眼神里带了丝探究与敌意,当然她也并没有发觉。
“有意思,但我百鬼楼向来不与无信之人打交道。”他不屑道。
楚月未想到他脸色变得这般快,有些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两个月还未到你凭什么...”
他忽然从怀里拿出那张叠好的欠条,轻蔑笑道:“凭什么,就凭你这张废纸?”说完五指合拢,只一个用力间,欠条便便化灰烬。手指松开,又落了满地。
楚月怒火中烧,眼周顿时红了一圈,她不多废话。捏起拳头便朝他纯良无害的脸上砸去。
燕昭或也未想到她会如此激怒,身形一顿,拳风堪堪擦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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