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所有人沉默地做着善后的工作,陈大柱之后一直一言不发垂着头坐在旁边的花坛上发抖,这么跋扈的人也瞬间被击垮了。
地上漆黑的骨灰叫陈家跟来的年青人扫走,医院的护工拿着水管淡漠地冲清着地上的血迹黑渍。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隐隐的还有些焦臭。
也是这时才有人注意到,有我俩这种看傻的孩子站在那里。副局长看到我们,生气地吼几个属下,“怎么还有孩子在这里,吓着怎么办?”
姥姥相当淡定地说,“没事,是我家的外孙。”
我立即回神,拖着苏菁菁站到姥姥身边。
副局长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大约是因为我太像没事人一样了。
他撇了一眼那几个吓懵的院领导,回头夸道,“苏医生,您家孩子还真不一般啊,很有胆量啊。”
姥姥平淡说道,“没办法,这不是请不动你吗,我家两个外孙这些天已经被陈大柱吓习惯了。”
副局长立即脸灰灰不说话。
看来我们出事的时候,姥姥是有请人帮忙的,特别是这位副局长,只是陈大柱在镇里背景太强,别人都不肯管罢了。
杨叔叔因为和我们熟,被安排送我们回家,我们一行才上车,陈大柱突然追了上来抵住车门不让关门。
旁边有人看到的立即往这边赶,我坐在最外面瞪着他,想把他的手推开。
陈大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不想是来找麻烦的,他的手一下就被我推开了。车门瞬间被关上,他呆愣了一下,扒在车窗上沉重地问了一句,“我儿子为什么会恨我?”
他这话是问姥姥的,所有人沉默了,大约也想知道原因。
姥姥坐在车里看着他,很平静地回道,“我不知道。”
之后车子被开走了,陈大柱依旧是那副丢了魂的模样站在那里,谁有能告诉他答案呢?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这件事过去后,世界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怎么看都只是表面的。
有一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姥姥到厨房里拿东西。似乎是起夜喝水,咕咚咕咚的一阵动静。
我迷迷糊糊地很快又睡着了,只是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姥姥一贯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江南来的知识分子,每天衣服打理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反光。动作也轻轻柔柔的,她吃饭从来是斯文得没有一点声音,怎么会喝水那么粗鲁呢?
她又不是我这种从小在山里窜的小孩子,怎么喝水声音也这么响的?
我当时也就随便想想,没一会儿就跑去和周公玩儿去了,转头这事就忘了个干净。
这事如果只是突发的,也许就这么过去了,可隔几天,我还是在睡梦中被吵醒。那段时间我还是睡在客厅里。
苏家的女人毛病多,都要什么私人空间,又只有两间卧室。我总不能一个外人住进来后,让她们因为没那什么私人空间,浑身不舒服吧。
所以我一直就睡客厅,反正这里比我以前住的帐篷好多了,最少不漏风。
我因为睡客厅,所以晚上有人出来很容易被吵醒,有一次我睁眼正看到姥姥跌跌撞撞走回房间,我吓了一跳,立即弹了起来过去扶她。
“您没事吧,是不是病了。”
姥姥捂着嘴,冲我摇了摇手,打着手势让我回去睡。
我本来刚睡有点犯迷糊,看她这手势心想着没事,就转身又回去睡了,第二天一早,我记起这事,特地问了姥姥一下。
可她冷冰冰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看来也不像病了。
似乎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没疑神疑鬼,可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就是藏不住的。
有一天,我和苏菁菁两人一前一后去学校的路上,她突然停下来等我,神神秘秘地问我,“喂,你有没有觉得,姥姥最近有点不一样?”
“哪有,还不是那样。”
她皱着脸,满是愁容地说,“可她最近都不怎么说话。”
我不以为意,“她不是一直不喜欢说话吗?”
“可也没有这么不喜欢说话吧。”
我对她这绕口令似的疑惑很无奈,索性不理她让她自己绕去,但一点点的疑惑就像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会壮大。
又一天晚上,我半夜里没被姥姥吵醒,倒是自己醒了,我揉着眼睛到厕所尿完顺便去厨房喝水。刚好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缸,我一端起来感觉还有小半杯水,仰头就喝了。
结果才一入口,就噗嗤喷了出来,喷完还被呛得拼命咳。
白瓷缸里根本不是凉水,是酒,而且是很烧口的高度酒。我小时候去的地方多,很多无聊的老人喜欢拿酒逗小孩喝,我尝过不少,南北各种味道的酒我也偷喝过。这么烧口难喝的,还第一次碰着。
我猛然想到,这该不会是医院里那种消毒酒精吧,我顿时感觉不大好,赶紧地跑去漱口。
我的动静吵醒了房间里睡觉的两个人,苏菁菁柔着眼睛出来问,“你干什么呢?吵死了。”
姥姥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没说话。
我指了指那只白瓷缸投诉,“我以为是水,给喝了。”
“什么东西?”苏菁菁一脸疑惑地跑来看。
姥姥已经扣上了杯盖,轻描淡写地说,“是我准备用来泡药酒的。”
“姥姥,你风湿又犯了吗?”苏菁菁紧张问着,把姥姥扶回了房间。
我疑惑站在原地,想到很多不对的地方。要是刚才杯里的东西是酒精还说得过去,说来泡药酒的话,一个太少,再者说了,哪有泡药酒的酒装在瓷缸里,那份量分明是拿来直接喝的。
我越想越不对劲,想到姥姥总半夜起来去厨房,然后厨房里还放着这么一杯烧口的烈酒,再怎么想象力匮乏,也觉得出她每天夜里都在喝酒。
一个像姥姥这样一丝不苟,五十来岁保养得非常好的医生,为什么会酗酒?难道是有什么压力,又或者在恐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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