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伸手扶住祁轩的掌，一步步从车辙上下来。男人的手温热有力，轻轻一带，语兮已落了地。抖了抖衣袖，男人抬起的手顺手扶住她发上晃动的流苏。
“多谢侯爷。”语兮眼睫微颤，轻笑着欠了欠身。
祁轩淡淡应声，没有太多情绪，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钟鸣品铭等人跟随。绕过侯府主堂又行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府中一个岔路口。没有多话，语兮行礼与祁轩拜别。
至此，生辰宴上的布置已安排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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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语兮独自躺在榻上，思量着几日后自己该做的一切。
马车上，她与祁轩将整个计划的细节全都梳理了一番。说着梳理，其实也只是不停的质疑和解答。她需要知道各种情况下可能的应对，而他也必须获得她完全的配合。
其实算下来，语兮本身需要处理的部分并不多，但为了保证祁轩收尾的干脆，听听语兮补充的思路，可以更好的封闭计划中可能的纰漏。
说起来，无论是六殿下还是自己，让自己中毒都不过是手段。以此为契机，成为事件引发的导火索，借以增添事件的复杂性，让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有所顾忌。
语兮知道，这次宴席之后，无所牵连多少，裴英都是留不下的。虽然不太了解，但在这场博弈中，裴英必然不是第一个被牺牲掉的。何况自己早被牵涉其中，此时再来担心旁人，到底不智。
怪只怪在，裴英没有给自己选择的退路。
语兮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认真地回忆马车上两人的对话。
......
“他的桌上出现两种不同效果的毒，一般情况下，会认为是不同的人下的手。”
“但皇子和一位侯府夫人同时出事，事关重大，又有少数高品朝臣在场，皇上必须给个交代才行。”
“交代要给，但毕竟事儿没出在朝臣身上，所以......”祁轩斜目看向语兮，微挑了眉。
语兮会意，点了点头，“只要皇帝授意，对外的说辞刻意回避毒的种类，那么朝堂并不会被影响多少。但......皇帝心中的疑虑却已然被埋下。”
“没错。”祁轩将瓷瓶放回语兮手中，“只要把燕平侯府给摘干净，现在的朝中局势，皇帝自然有他会怀疑的人。”
语兮不觉眯了眯眸，一个想法随即诞生，有些担忧道，“那如果他并不当场食用该如何应对？或者若被他察觉了什么，裴英并不呈上枣泥糕呢？”
眼见那双越发深邃漆黑的眸子，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扬起，语兮的直觉告诉她，她的思量的确提醒了祁轩。
祁轩侧眸细想，终究接了话，“简单来说，在老六眼里，除了我不是正统皇子，我并没有什么比不得他。老七没有夺嫡之心，老八太过鲁莽，老九被宠坏了，所以无论怎么算，我们的最大竞争对手都是对方。”
“因为如此，所以侯爷确信他定会当场发难？”尽管他说的语兮并不怀疑，但还是不能减轻语兮的担忧。
“我想老六也并不指望一招就能致我于死地。没有铁证，他也没有命绝，朝臣导向未必如他所愿。他不过需要一个划清界限的转折，再让皇帝心目中对他的重视更进一层。”
“那侯爷的恩宠会折损吗？”
“兴许吧，但我身有军功，地位不是能轻易撼动的，更何况......”祁轩的话音止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语兮没有再问，此刻不应该深究这计划之外的东西。但另一方面，“裴英真的不会打乱计划吗？”
“这点我会关注，如果需要，苏墨会去提点他的。”祁轩的眸子眯了眯，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苏墨？那不是......语兮诧异转眸，忽然明白过来，“委屈侯爷做戏了。”
“恐怕也只能骗过裴英罢了。”
......
语兮轻轻一笑，翻过身去，倒有些好奇侯爷扮作的苏墨是个怎样俊朗的模样。
只是……当皇帝真的认为这天下不只一方势力想要六殿下的命时，他的应对，真的不会让侯爷在日后后悔吗？
语兮捏捏眉心，朝堂的事儿，她确实不清楚。细想想，正常的逻辑之下，一位父亲知晓自己的儿子成为他人目标时，首先会做的是保护。六殿下既然与侯爷同岁，那么如若皇帝还没打算，这件事后，至少也会考虑封王。
封王除了是地位的象征，成年皇子的特权，另一个好处就是，他会拥有自己的府兵，而不是那些紫金宫内共享的禁军。禁军再熟悉职守的宫殿，最终听命的，都只是那个最高权位的人。一个皇子，除非登基，否则没有十全的把握。
而接下来，封王的皇子，能够开始出入朝臣府邸，即便不能交往过密，也比在宫中培植联络要方便许多。
所以相对的，这件事后，六殿下封王，除却身份比侯爷更尊贵，他还拥有一个更明显的优势:他有一位在深宫受宠的娘。
想及此，语兮未免有些伤感。她的娘亲用性命换得她的降生，而侯爷也是一个年少失去双亲的苦命人，纵使日后登临尊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亲人相伴，总归也是遗憾。
奈何，生在帝王皇家。
更漏轻响，思绪回转，那么侯爷提到的那个朝堂第一家，在这一幕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朝堂第一家，掌权者白景，先父白祺曾侍奉先皇和本朝卫怀帝，算得上一族老臣。
白景世袭父亲称号，青年时风度翩翩。曾出使南朝，被南帝盛赞其风采，一度成为京城女子的向往。后来娶妻成家，虽未得一儿半子，但膝下二女，一动一静，倒也惬意异常。
朝中不是没有资格更老的臣子，但地位如日中天的，还是当属白家。而只有这种时候，白家无子，就成为了一个缺憾。
无子？女儿？
黑夜里的眸子眯了眯，如果联姻呢？
白家是没有儿子，可白家有两个待嫁的女儿啊！只要找对了好女婿，白家的门楣一样可以光耀。朝堂中定然不乏选择，可如果......
不对，如果皇帝真的起疑，那么燕平侯府撇开的情况下，除了白家，就还应该有另一个官宦之家被堆到风口浪尖。
会是哪一家，语兮想不出。侯爷除却白家，多的也没有提。
没有提？难道侯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皇帝丝毫不怀疑侯府的清白？语兮的眸子微微阖上，寻找记忆里他可能的回避。
......没有，他没有回避过。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可能的必然，他知道最终即便把裴英推出去，皇帝依然会有所戒备。
那么最后的趋势，六殿下得到保护，侯爷和白家受到怀疑。
皇帝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两个对象，怎样一箭双雕？
听侯爷的口气，侯府与白家没有关系，所以被发现两份毒时，皇帝也越发会朝这个方向想，几乎不会认为他们之间有合作。
除非他在骗她。
......
虽有思虑，但语兮很快否定。
侯府已经有了查芝箬和查家在后，白家更是不可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屈尊在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姐之后。
所以事情，还是会按照计划发展，只看当局者各自的应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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