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霍偏首听罢苏墨的禀报,这才抬步来到堂前负手而立的祁轩身旁,凤眸滑过阶下守候的钟鸣,转而笑道,“侯爷若是不放心,本王派人去寻夫人就是了。”
远望的黑眸闻言回转,眸中不见丝毫担忧。祁轩稍稍颔首推辞,“出来散心,能有她喜欢的景色也是好事。”
“得夫人倾心,也算我璟王府的荣幸。”明霍笑着接话,随即两人同时听到响动。视线转去,就见明澈和语兮相继跨进了院门。
怜儿扶着语兮慢慢下得台阶,眸中不觉多了几分警惕。方才远远听到的语兮和明棣的对话,让她第一次更近的感受到了侯府之外关于皇权的争斗。就算她不太明白这争斗的细节,但探知秘密的用心却不难理解。
就像碧晖台不许旁人出入一样,她不认为璟王府的书房就是大方公开的。
八殿下言辞中那样熟知王府的路径,也让怜儿开始怀疑自己身处的云冥阁是否安全。即便小姐不是夺权中的必要目标,但这种认知带给她的不安,着实清晰了几分。
语兮掩唇轻轻咳了一声,拉回身旁步调有些不一致的怜儿的神思。抬眸看着阶上的两个男人,临到近前,稍稍欠身,“妾身一时贪图风景,迷失回路,回来得晚,莫要见怪。”
“既为散心,能为景色驻足才有意义。”明霍一笑接口,迈下台阶,转而看向一旁的明澈,“看到八弟了吗?不知又在哪胡闹了。”
明澈摇摇头,忽而感觉到额上有水滴落,仰首看去,转而笑道,“或许待会儿他就自己跑出来了。”视线转向拐到语兮身边的祁轩,“明棣不是最讨厌下雨吗?”
似乎早有察觉的祁轩伸手取过一直被钟鸣拿着的披风,微微一抖,转而为语兮披上。系好披风,张开兜帽戴上,言语有些笑意,“想不到他还那么介意。”
明霍再度看向因着兜帽稍稍垂首的语兮,“侯爷确定不留下一起用晚膳吗?”
“不麻烦王爷了。”祁轩伸手揽上语兮的肩膀,“兮儿还在吃药膳调理,府里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始准备了。”
青石板的地面上逐渐开始有了清晰的雨点印记。机灵的王府下人早已备好了纸伞候在一边,眼见雨势有增大的趋势,赶忙上前替各位主子撑伞。
明霍听言也只得转口,“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强留了。”
明澈看着祁轩自然地接过钟鸣撑开的纸伞挡在女子的头顶,继而向六哥和自己告别。女子随之行礼,两人便带着自己的随从朝院门外走去。心底,莫名就有些羡慕和矛盾。
明澈深知自己在之后的皇权争斗中可能沦为牺牲品,所以对于父皇不甚上心的赐婚也是毫无期待。他不希望自己的婚配是场交易,也索性他没有什么联姻的价值。更何况他日后的夫人,还可能被自己连累。
但总归,得一人相伴,聊胜于无。
明霍扫了眼身旁不远的明澈,不去理解他神色中的情绪。转身就欲回到主堂,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女子侧首的笑。心有浮动,继而下令,“去把老八给本王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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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军营里,也做过这些事儿吗?”
晃动的马车里,语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车外有朦胧的雨声,雨点不算大,却密密麻麻。王府的纸伞被怜儿打着,钟鸣则穿着蓑衣走在马车的另一侧。将尽申时,又下着雨,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但隐约的,钟鸣察觉到有人正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面。
耳听车外的钟鸣轻轻一咳,祁轩这才垂首看向拉开距离看向自己的语兮,“老八跟你说了什么?”
语兮的眸子没有太多变化,顿了顿,“挑拨试探然后引诱。八殿下的计谋也算不差了。”
“听起来你似乎很看不中。”祁轩淡淡一笑,能感觉到语兮的情绪有了变化。
她好像做了什么决定,而且从感知上判断,是个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单凭和老八的所谓“偶遇”就改变了她沉寂已久的心态,祁轩觉得并不太可能。那么还有什么,在那段时间里触动了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回神的祁轩眯起眼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虽然不解她执着于此的原因,但还是开口说明,“至少在我十岁之前,还没有。”
答案不算太出乎意料,但时间的短暂还是让语兮有些淡淡地难受。原来他从这么早之前就开始在这不见底的深渊漩涡里挣扎,明明距离中心还那么远,却还是不得放松。不管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地重新回到皇帝的视线里,他都比自己想象中承受了更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其实语兮并不觉得为了皇权帝位做出牺牲有什么不妥。毕竟要想成为人上人,从来就不是太容易的事,何况还是那样一个至尊之位。她知道路途的艰难,其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不计其数。
但其实她从未真正理解过,一个孩童,是依靠什么支撑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就在明棣同她说话的时候,她不确定是否是意外,但她清楚的在那个回身时看到了拱门之后的凤尾竹上,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一个类似人手背的东西。
如果假设那确实是有人监视他们时露出的马脚,排除明棣和面前的男人,以及之后出现,神色如常的明澈,那么极有可能是明霍府中本来或是当时派出的人。
不管这个人的显现有着怎样的埋伏,但这个发现让语兮意识到,就算在自己的府中,他们,一样都没法放下心来。
那么转而考虑。既然府中都派人盯守,会被派出府外监视的人,自然更不会少。
车内因为语兮紧接而来的沉默变得更加安静。祁轩凝视着语兮偶有转动的眸子,没有打扰,却是掀开车后的窗帘向外看去。
身子挡住外间泄进的风,黑眸透过雨幕稍作打量,继而在身后女子动作之前回身。“饿了吗?已经过青城巷了。”
语兮摇摇头,看着男人的眼眸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去打探侯府内关于他的那些人。思绪跳转,眸中添了丝坚定,“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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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霍与白怡的婚事热闹了整个卫京,即便已过去了快十日,仍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因为仪式有多盛大,而是因为帝后因此出现在了寻常百姓尚可触及的地方。
手里的缰绳复又在腕间缠上一圈,寻找男人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路上听到的好似面面俱到的描述。倒不是有意去深究,只是初三之后头回出府,陡然听到比府里更多的关于明霍的讨论,有些不习惯罢了。
语兮催动着华木向林子深处走去,思绪因为林中透过的阳光被打断。华木的脚步不紧不慢,刚刚好给了语兮沐浴阳光的机会。走了好一会儿,眼见树木变得越来越稀疏,忍不住驱着华木稍稍驰骋起来。
等到语兮终于来到一片空旷处,就见稍远的树干之间架起了一面靶子。男人挑箭出筒,张弓架弦,箭箭正中红心。
听到马蹄声,祈轩回首望去,“怎么样,筋骨可都活动开了?”
语兮利落地扬腿下马,缰绳就势甩到鞍上,不再去管华木去哪儿寻草吃,走近祁轩,伸手讨要,“给我试试。”
祁轩轻轻一笑,自身上摸出了一个白玉赤纹的扳指,见语兮戴好,这才递上挂在箭筒上的较之自己那张稍稍小些的描纹木弓,“歇了这么久,是该好好复习复习你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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