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一生一念:秋语燕然 > 第十七章 童言解困
    及至钟鸣再一次站在储秀殿的主殿门前,他都还没想通语兮是怎样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发现白浅这个关键,进而强行闯宫的。

    原本她都已经准备离开,却莫名又提起了白浅。钟鸣自问他的对答没有问题,也能契合上日后关于熙王妃随生母柳氏移迁穆廷寺的旨意。可为什么,她就从这一点上确认了储秀殿内的事儿她必须出手干预?

    钟鸣抬掌推开一个欲图靠近语兮的侍卫,难道白浅与她的失踪有关?

    对于白浅,语兮并不是要加以责怪。多问这一句,无非是想确认白浅是不是和白怡一样,什么都没被牵连的出了宫。钟鸣的回话的确说明了白浅的“清白”,但不回熙王府而是去了白家,这就有些匪夷了。

    照理除了自己这种需要静养的夫人,其他王妃既然夫婿恰巧也在宫中,一道回府是再正常不过的。即便是像杜清那样有些意外的,只要没有明旨命明澈离宫,陪杜清留下也无可厚非。但白浅和明棣分开回了白家和熙王府,这样一个午后,男主人会有什么急事儿不便陪夫人归宁?

    而除却这一个疑点,白怡没有同路,并且又涉及白家,总让语兮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或许,杜清和明澈的此次滞留储秀殿,就与白浅独自回母家有关。

    前因后果设想了许多,但其实语兮快步穿过前院时并没有什么时间思考。如果不是钟鸣始终护在左右,凭她与怜儿两人,是绝不可能走到如此地步的。

    语兮就是看准了钟鸣不会弃她不顾,这才推开了怜儿让她不必跟在身边,以保证钟鸣能更好的让她通过前院。毕竟就算是禁军侍卫,对燕平王府来说,都是不得触及夫人女眷的外人。

    语兮在殿门前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眼保持戒备的钟鸣,轻道了感谢,随即扯开身上披风,顺了顺鬓边发丝,深吸一口气,抬手正欲叩响殿门,就听里面一道充满沧桑之感的浑厚男音道,“婉梅既来了,何不快些进来。”

    语兮敛了神思,打定的主意没有更改。只是既然皇帝都察觉到是她来了,那么他想必也已经知道了。会不会跟自己发脾气呢?

    殿门经由女子的素手被缓缓推开,帝座上卫襄皇埋首批阅奏折,高公公侧立陪侍。台阶下祁轩和明澈并排跪礼,而杜清却一眼寻不到踪迹。

    霍然敞开的主殿一阵穿堂风摇摆了烛光,御案上投射出笔杆晃动时拉长的影子,镇纸边宣纸撩撩。语兮缓步踏着杂糅在一起的声响,在祁轩侧后的半个身位伏地叩拜,恭恭敬敬的请安,“儿臣婉梅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抬头,手一扬,储秀殿的殿门再次关上,仿佛方才殿外没有那阵骚乱,而殿内,也没有多出这个白衣未染纤尘的女子。

    朱批不停,语兮伏拜的身子不起。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皇帝合上手里那道阅完的折子,朝阶下一瞥,干干净净的一身素雅装扮,竟不比当日洗尘宴的风华逊色多少。

    规规矩矩的大礼让女子的身形伏得很低,高夕上前接过皇帝手里的折子,略一垂眸,皇帝的神色便再度缓了缓,“快起来吧,身子不便,就不必这般讲究了。”

    语兮慢慢将双手往怀里收,撑起身子,闻言轻轻笑道,“儿臣的夫君平日里时常教导儿臣,礼不可废。虽是一时着急强闯了储秀殿,但毕竟有错在先。若连对父皇该行的礼都省了去,可就真的愧对父皇对儿臣的惦念了。”

    卫襄皇摩挲在奏折上的手指停了停,视线转向依旧垂首的明澈和重又福了福身的祁轩,抬手挥退递上朱批的高夕,“究竟何事让婉梅不惜强闯宫闱啊?”

    语兮抿了抿唇,双颊带着方才疾走后染上的红晕,神色有些微的不好意思,“父皇莫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儿臣醒来寻不到夫君,听说在父皇这里也不敢打扰。可眼下晚膳时辰将过,夫君不归,儿臣担心他饿了肚子罢了。”

    语兮的声音越说越小,配合她有些躲闪的眼眸,让言辞里的借口平添了几分可信度。再加上燕平王宠爱柴氏的传言,话语中的真诚,将冲撞的罪责轻描淡写的浓缩成一个女子对夫婿的爱恋,不过是单纯的顾忌对方没按时用膳,唯恐他伤了身子。

    祁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些笑意,“悄悄”看了语兮一眼,触到她努了努嘴的小表情,让皇帝尽数收下这份情谊。

    奏折被人不轻不重的掷回了御案,语兮忙收敛了心神,继续解释,“儿臣知道,国大于家。国家国家,无国哪儿来的家。可父皇、瑞王和儿臣的夫君,除了是一朝天子、皇嗣、人臣,却也是婉梅的父,婉梅的兄,婉梅的夫。”

    就好像说完这句话后女子突然有了底气一般,她将跪得笔直的身子越发向前拔起,“婉梅或许不懂那些父皇与七哥和夫君商议的大事儿,但民以食为天,食乃人之本。婉梅希望父皇能将手上的大事儿放一放,先将晚膳用了,儿臣也好安心离去。”

    不及皇帝应声,语兮抬眸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些孩童般的天真灿烂,声音有丝娇俏,“父皇,我卫国子民,可都指望着您这真龙天子呢!”

    皇帝方执起的茶盏因言微晃,没有撒漏,却滴进了他许多年都不曾再回想起的记忆里。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降世的时候,初为人父的激动,让他看到孩子幼小的身子和懵懂的笑意时,心头触动。小小的生命在他的怀抱里明媚耀眼,那时他便觉得这定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最珍贵的宝藏。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也曾这样无邪的仰头笑望着自己,道出他毫无目的纯净无暇的敬仰,“父皇,我卫国子民,可都指望着您这真龙天子呢!”

    有时候就是那么轻易的一句话,便能撩拨起人心底最为柔软的悸动。

    卫襄皇忽然就笑了,笑得很畅快,是平日里难得遇到的舒心惬意,“来人,请瑞王妃过来。快传膳,朕要与朕的儿女们一同用膳。”

    饶是有意开脱的语兮也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真的说动了皇帝。可眼下又哪里会再深究是哪一句用到了点子上,看了一眼一旁也有些错愕的祁轩和明澈,语兮眨了眨眼,身子还没起到一半,男人的手就递了过来。

    皇帝既已发话,高夕连忙推门而出,吩咐了传膳,又绕到偏殿引来了瑞王妃。眼见心情愉悦的皇帝下了帝座与那一对佳偶聊了起来,高夕缓缓呼出一口气,不觉又多看了那两人一眼。

    今日之事,单另来说,一为颜面,二为尊严。颜面可以瞒下去,尊严却是心里的一道坎,迈不过去,就必被磕绊。

    瑞王妃擅闯修文殿,婉梅郡主强闯储秀殿,说到底,只要皇帝不迁怒,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可信可不信的缘由。

    可瑞王妃那句不合时宜的感慨,总归是不妥当的。那会让皇帝觉得有人质疑他一路走来的帝王道有亏,觉得他的权威有损。纵使一切都是事实,纵使前人也是这样过来的,但心知肚明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说出来。

    好在,婉梅郡主恰巧抚顺了龙鳞,扫了她闯宫之罪,掩了她此行目的,浇了皇帝的怒气,缓了殿内的压抑,最终换得瑞王妃的解脱,并有幸与君同享一膳。

    下意识的,高夕将女子和记忆里某个仙逝已久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看样子,皇帝当初的这个决定,已经朝新的方向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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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已晚,明澈与杜清便也不再出宫。两相告别后,祁轩带着语兮重新踏进了羽重殿的宫门。

    才刚过门槛,男人弯腰一抄,将女子打横抱起。她身上缓缓散发出丝丝药香,柔顺的靠进他怀里,小手灵巧的探入他的衣襟领口,呼吸淡淡。

    方才在路上,祁轩就察觉出语兮的脚步有些虚浮,碍于宫道里不便太过亲昵放肆,这才等跨入了羽重殿才将她揽入怀中。想她如此乖巧,势必也是累及,快步走入钟鸣推开的殿门,在烛火燃起更多时,已是拥着她坐到了榻上。

    洗漱和热水被随行归来的怜儿迅速的准备妥当,祁轩抬眸一扫,钟鸣和怜儿立即行礼告退。

    原本就没有多少声响的殿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静中,祁轩将女子的身子朝上挪了挪,绵长的内力正欲递出,就听女子轻轻的声音在耳畔荡开。

    “今日是我执意去的,你别怪怜儿,也别责罚钟鸣。”语兮原本停在男人锁骨上的手安分的没有动,眼睫低垂,没敢去直视男人应声转过的视线。

    “不怪他们,难道要怪你吗?”祁轩轻轻一叹,“你知不知道擅闯储秀殿若是定了罪,得是多大的罪名。”

    想想午后在这张床榻上她那惨白的小脸,祁轩心底就会生出一股对自己的恨意。

    她明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何还要逞强,还要先为他人求情开罪?

    她到底明不明白她现在身上受的一丁点儿伤都会让他难受得无以复加?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在知道她莫名失踪却遍寻不到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煎熬?她懂不懂他像是在故意配合,其实是不想让她独自承担帝王怒气的打算?

    她贴在自己锁骨上的指尖有些微凉。这个被他在回京路上惯成的小习惯,让此刻的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祁轩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府之后,给你安排的补品可不许再推了。”

    语兮不知道男人究竟在这一小段沉默里整理了什么,但既然他当作自己气虚晕倒,“嗯,的确是要好好养了。”。

    黑眸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闪了闪,男人伸手将她攀上自己的小手拉了下来,攥进手心,音色柔和得不像话,“兮儿,你要做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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