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洛筠如此直白的指出方才后妃针对的重点，比起关注查芝箬的反应，心漪忍不住去看洛筠此刻的神色。
女子一脸的淡然，胸有成竹一般。虽说两个度涵盖了颜吟主张的军饷和查芝箬站队的宫中用度，但一扬一抑，立场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尤其是她还这么直接。
心漪瞥眼高阶上的查芝箬，心中冷笑，只蹙了眉面露浅浅不悦。
不等旁人插嘴，洛筠便继续道，“皇上登基以来，的确没有过什么战事。但皇上前后经历过不少战役，这方面的经验自不必说，单看此次的粮草规划就可知晓一二。”
“皇上胸怀天下，心思淳厚，与孝贤仁皇后并肩征战之时更是民之所望。此番出征，筹备决断确有冲动之嫌，然各城属地依然竭诚相助，圣威可见。”
没理会查芝箬早就变了的脸色，洛筠转眸看了眼右手侧的心漪，唇边漾起一抹挑衅，“皇上仁心，娘娘也是知道的，新朝有多少惠民旨意更不必细说。”
“当然，百姓能够减压，意味着朝堂的税负减免了不少。可饶是如此，国库充盈依旧，全凭皇上圣心裁断，殚精竭虑。”她说着朝旁拱了拱手，表示敬佩的同时，绿眸只凝向高处的皇后。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以皇上对政事朝务的竭心尽力，我朝兵将水准必也不会有疏漏偏颇。”
话题到此，女子忽然笑了笑，“洛筠只是拙见，不过娘娘作为皇上最亲近的枕边人，想必更加了解陛下的野心，也更有实力辅佐支持圣上的宏图。”
洛筠的话说得不算明晰，但有“野心”“宏图”两词，稍作细想，也有不少人明白了她的暗示。
卫朝与麒国的确签订了和平盟约，但其他邻国呢？更远的国境呢？
洛筠垂眸捋开衣袖的翻折，略等了等，重新开口抛出一个台阶，“不过皇上方登基四年，有些事也不急于一时。娘娘从小处着手，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坐在一边的颜吟早就因洛筠的一席话而心潮澎湃。与她相比，自己不过是想借机约束查芝箬的无端铺张，利用战时的契机，换对方一个小小的让步。
但洛筠明显比她们所有人都看得长远。
不管她是早有准备还是今日听她提起才临时想到的，不得不说，洛筠的想法最有可能贴近那个男人的真实抱负。
她是从王府出来的旧人，尽管涉事不多，但一个男人想登上皇位且做到，足见他的野心。
的确，很多人都觉得坐上去便够了，然后不出大错，一个帝王梦也就到头了。可他们这位皇帝不一样，依旧兢兢业业，依旧从不停歇。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只守着祖宗的这方土地，就这样走完他奋力争取来的孤途？
只是对查芝箬来说，一朝首富的嫡女，让她由奢入俭，如此简单的一个台阶，她就真能如她们所愿的顺势而下吗？
洛筠的循序渐进以及两句不离皇帝的说辞，让查芝箬始终无法立即寻到反驳的突破口。
尤其是关于“皇帝想一统天下”的暗示一出，她继续抱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不肯松口，就太没远见了。
稳妥不过是托词，但即便虚假，她也没理由再不听洛筠的后话。
查芝箬看着阶下挂着浅笑的女子，那种在柴语兮面前的挫败感又在面对她时出现了。
她从未想过天下，或者在她来说，成为皇后，接着太后，便已是圆满，却始终没有细究，自己要做一个多大国家的皇后，有多少疆土的太后。
查芝箬抿紧了唇线，憋了好久，才压下心里的情绪，温和的开口，“筠贵人这话真是说到本宫心坎儿里了。原还想配合皇上再等等，既然被妹妹发现，那早做准备，也无不可。”
说着转首看向颜吟，“皇上命颜妃协理，本宫就预备着什么时候要同你交代。方才觉得时机太早，这才态度强硬了些，却也忍不住想夸奖妹妹遇事敏锐。”
颜吟听着皇后短短几句就把刚刚的一切说得顺理成章，颠倒真白的本事，当真叫她“自愧不如”。她清楚查芝箬只是面上不好再发作，是以表示理解后，仍旧不敢放松。
查芝箬吃了暗亏，当然需要发泄，可眼下话头都被噎住，再不情愿，也只得耐着性子转问，“筠贵人方才只提其一，倒是还没说这其二的法子。不知妹妹对宫中节俭之策，有何提议？”
洛筠知道，宫中嫔妃的母家再有能耐，也不会有比查家财力更雄厚的。说到底，这节俭针对的就是查芝箬的景仁宫。
至于她乐不乐意，洛筠低低一笑，垂首轻轻应了查芝箬的问询。
女子抬眼，绿眸深处有丝笑意，“提议谈不上，只是有一些浅显的想法。余下的还要依靠娘娘和各位姐妹集思广益才是。”
她说着，朝旁退开一步，让殿外的光亮不再被她的身形挡住，“京城所处虽不比极寒的华国冬季多雪，但相对南郡来说，入冬后年年几场大雪也是逃不掉的。”
“宫中旁的用度不说，单这烛火钱便是一大开销。积雪纯白，若以明纸糊窗，借陈雪反射的日光照亮，至少能节俭白日里的燃烛用量。”
心漪闻言，不觉轻嗤哼声，“妹妹这法子是不错，可这雪也不是说下就下的。就论今日这天气，便是立即以明纸糊窗，殿中不还是要点灯？节省蜡烛改用纸张，岂非本末倒置？”
洛筠回身去看正端着茶盏要喝的心漪，笑了笑，却转而就看向查芝箬，“洛筠一早就说过，当前只是些想法，适不适用，可不可用，能不能用，都需要诸位姐妹的指点。”
她说着复又转回心漪，“姐姐提出的问题也是现实，但节俭之道，在于比较衡量。”
“如果省下的烛火钱多于投入的替代品，那仍旧算在节俭。可为了节俭，也不能在不能省的地方去抠，那样的话，姐姐这手里的茶也别喝了，还费水不是？”
颜吟差点儿没憋住要笑出声，赶忙将视线瞥向别处。殿中其他人也没料到洛筠会这么说，看着端着茶盏愣神的心漪，俱都掩唇垂眸。
被调侃的心漪自是不悦，刚要发作，就听查芝箬轻咳一声。
然而查芝箬的话还没出口，洛筠也作势轻咳将其打断。绿眸一滑，她稍稍屈了膝，“洛筠所见，定然不比娘娘看得通透，倘有不当，还请娘娘指正责罚。”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