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院判,你要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御医,朕不介意重新给你交代份儿差事。”
听过顾骋所言,身居高位的男人轻声一哼,嗓音带着点云淡风轻,却没人会把他的话不当真。
如默缓缓将眸光移到越发颤抖的顾骋身上,手压着腰间的药箱,指尖磨了磨活页的缝隙,开始思索经手的那些药材会组合出什么样的效果。
明澈抿着唇,心知这种状况已由不得他插手,垂着眸饮茶,不再去看跪着的顾骋。
眼见顾骋已快承受不住,祁轩再度叩了叩桌面,沉声喊道,“品铭。”
“皇,皇上!”耳听男人就要下达指令,顾骋连忙开口喊了一声。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明显的汗珠,转圜不过去,退路也被封死,那便只能说了。
殿中其他四个男人都分了或多或少的注意力在顾骋身上,然后就见他深吸一口气,“皇后娘娘其实并无大碍,她只是......”
“只是什么!”
顾骋身子一抖,闭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娘娘她,她只是,有了,有了身孕。”话音落下,额汗滴答坠地。
消息没有预想中的坏,这实在解释不了顾骋为何会是这种状态。
明澈偏头看了看皱眉的祁轩,察觉不太对劲儿,心念一转,追问道,“可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顾骋听言,莫名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的看了眼正对的男人,“不是,孩子,孩子没事儿......是,是娘娘的身孕已,已两月有余。那,那时候,那时候皇上......”
顾骋不及说完,已心惊胆寒的开始叩头。他不敢面对男人的脸色,只一味的叩首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外殿的气氛一瞬间更加冷凝起来,只有顾骋越来越小的求饶声在回荡。
顾骋会如此害怕以至难以开口的原因已经很清楚,可对于听到这个事实的明澈品铭甚至如默来说,无疑就变成了一个新的麻烦。
两个月前的上元节,皇帝才刚从华国北征前线回京。皇后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相对于稍显平静的如默,明澈和品铭都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到了祁轩身上。一个男人被如此对待,已是相当屈辱的一件事,何况如今还发生在当朝帝王身上。
男人原本濒临告罄的耐心骤然被其他情绪填满。他有些发怔,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待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好笑。
能不好笑吗?一个男人,居然遇到这种事两次?这是怎样的......巧合?
祁轩眯了眯眸,突然觉得巧合这个词不太恰当。
真的会有这种巧合存在吗?一个她还不够,查芝箬也来凑热闹?
男人的直觉嗅出了些什么,但他不能确定。只是比起上一次,这次的感觉有些微妙。
震怒?好像并不存在,甚至还有一点点欣喜,因为他几乎立刻就断定这就是他想要的契机。
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可能要面对的狂风暴雨时,视线焦点的男人抬手端过一直未动的杯盏,嗅着茶香,很缓慢的饮下一口。
这种平静,令人更加心慌。
明澈正踌躇着自己是否该先开口劝劝,就听祁轩轻轻一笑,嗓音甚至多了丝慵懒,“所以顾院判的意思是,皇后在朕离宫之际与人私通,还怀上了一个孽种?”
杯盏被不轻不重的放回桌上,却惊得不敢抬头的顾骋越发瑟缩。
“敢诬告皇后?看来朕方才是小看院判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顾骋急急磕头谢罪,但又忍不住分辩,“微臣深知此事兹事体大,况且,况且昨日臣来请脉,娘娘的脉象还并无异常啊!”
“微臣,微臣怕是诊错了,可无论多少次,都是这个结果。”顾骋说到这儿,膝行几步上前,“还,还请皇上允准谢院正替娘娘诊断,微臣,微臣......”
不对劲儿的地方,果然出现了。
昨日还无恙,今日便能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还真是什么稀奇事儿都有。
除却顾骋,其他人对此的惊异都转变为了怀疑。这种脉象太过可疑,何况要一个御医连错两月都未察觉,那他真是枉为御医了。
还在发抖的顾骋不像在说谎,可即算皇后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儿,以查家的能力,被御医抓住马脚曝光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默没推算出药材的可能性,只是顾骋既然身居院判之位,这种错误,不该是他会犯的。
半晌,祁轩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坐姿,显然比之前不晓实情时悠闲了很多。他再度叩了叩桌面,黑眸望着那杯茶,没去看伏跪的顾骋,“顾院判,你是皇后的人对吧?”
“皇,皇上的意思是?”顾骋没听懂男人的话,而他那种得知结果后愈发的冷静与不在意,只叫他更觉可怖。
“朕的话很难理解吗?”祁轩低低一笑,眸光转过,“朕只是猜想,或许是你自知瞒不下去,才借机向朕坦言。毕竟,真要怪罪,首当其冲的是皇后和查家,轮不到你一个实话实说的御医。”
男人浅淡的分析惊得顾骋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当他回神,絮絮叨叨的还是那些求饶之词。
不管祁轩是在试探还是为何,明澈已经觉察出他的不甚关心。想一想早前他对查家的态度,心中轻叹,无论顾骋是不是诊错了脉,这个机会被他抓住,就不会轻易罢手。
顾骋的声音持续不断,让人很快觉得呱噪。便连品铭和如默,都不由对他的无力应对产生无奈的同情。
帝王面前,有时最忌讳的就是无用的恳词。
没再多听,祁轩撑桌而起,“随朕去看看皇后。”
明澈无法拒绝,只得起身跟上。
品铭转步到顾骋身前想将他扶起来,奈何比起他预料的恍惚,顾骋已然开始双腿虚软使不上力。饶是他用尽全力去搀,这顾骋的身子还是不断的往下坠。
如默静默的看了一会儿,随即淡漠的将药箱换了个肩,走近两人,无言的帮品铭搀起了顾骋另一侧的手臂。
三人入得内殿,就看到祁轩和明澈立在凤榻的远处。榻上的华服女子正由身边婢女小心扶起,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还未恢复过来。
男人似乎并不着急,沉默的等着查芝箬慢慢清醒。他的侧脸看去和颜悦色,甚至在查芝箬抬首望来时淡淡一笑,俨然是位关心妻子的好夫君。
明澈隔得远些,毕竟他只能算作一位陪客。这里到底是一国皇后的寝殿,光是这个认知,就会让人不自觉的开始不自在。若非他明白祁轩是有心让他在场,实难平静下来。
将顾骋搀到有支撑的桌边后,如默和品铭相继收回了手。
没人率先开口说话,直到祁轩回身在软榻上坐下,得了眼神示意的品铭这才上前,躬身面对查芝箬,轻轻开口,“娘娘眼下可还觉得身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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